荣府正门外。
由三百余人组成的迎亲队伍,已经在门前等了有一段时间,比起别家,队伍里的气氛明显有些异样——不管是队头还是队尾,都有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往街口张望。
这时忽然从门内抬出一顶小轿,所有人就像是被按动了开关一般,齐刷刷的转头望了过去。
抬轿子的轿夫见成了‘千夫所指’,忙下意识停在了台阶上。
跟出来的林之孝忙喊道:“太太担心早上风大,让给宝二爷预备一顶轿子——宝二爷眼见就要出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不怪他们风声鹤唳,谁让上回宝玉刚一出门,就被龙禁卫的人给抓走了呢?
当时府里恍似天都塌了,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是提心吊胆诚惶诚恐,如今时隔半年多再次举行婚礼,怎能不让人心中忐忑?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老太太这回亲自将宝玉送到了大门口,见宝玉有些浑浑噩噩的,只当他又在思念林黛玉,于是爱怜的伸手想要替他整理一下衣冠。
宝玉却像是膝盖中了一箭似的,蹭一下子往后蹿出半丈远,两手护着帽子慌张道:“老太太,我、我……”
“时候也不早了。”
王夫人忙在一旁打圆场:“老太太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让他先把人接回来再说也不迟。”
说着,又郑重冲焦顺一礼道:“路上就有劳畅卿了。”
“应该的、应该的。”
焦顺冲众人微一拱手,便同宝玉、贾琏、贾环几个下了台阶。
贾宝玉边走边下意识的整理着帽子,忐忑不安的小声问:“焦大哥,老太太方才是不是、是不是瞧出什么来了?”
焦顺侧头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时候倒知道怕了?真要是被看穿了,你只说是得了癞痢,反正你那脑袋跟狗啃过似的,瞧着就像有病的样子!”
贾宝玉赧然,眼见到了轿子前,忙不迭按住帽子弯着腰往里钻。
“他这是又怎么了?”
贾琏见状不由心出狐疑。
焦顺一笑,随口道:“宝兄弟哪日要是消停下来,才真叫出事了呢。”
贾琏深以为然的点头。
旁边贾环则是凑上来,恋恋不舍的摸出个钱袋来递给焦顺道:“焦大哥,这是你剩下的赌本。”
“你自己收着就是。”
焦顺大手一挥,贾环立刻笑逐颜开,昨晚虽被贾琏赢去了大头,但这剩下的银子少说也有六七百两,他虽身在富贵之家,吃穿用度尽皆不菲,但实际到手的钱却并没有多少,如今得了这笔‘巨款’自然喜不自胜。
于是一面急急忙忙把那钱袋收起来,一面连道:“谢谢姐夫、谢谢姐夫!”
贾琏自己虽然已经认了怂,却瞧不得贾环这点头哈腰的架势,当下催促道:“好了、好了,赶紧上车上马,别误了宝玉的吉时!”
他自己是坐车的,焦顺则骑了匹高头大马,随行在宝玉的轿子周遭,以备出现意外可以随时出手。
至于贾环,他原定也是要坐车的,但见宝玉坐了轿子,他便非要逞强骑宝玉的马,上马后更是顾盼自雄趾高气昂。
不过真正注意到他的其实也没几个人,毕竟那还未长开的身量,与旁边的焦顺比起来堪称父子之别。
随着贾琏一声令下,前面摇旗开路的家丁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段,见前面没有闪出五百刀斧手、三千精骑兵,这才放心大胆的提起了速度。
后面是鸣锣敲鼓的,再后面是举着金瓜、方天戟、大团扇的仪仗队,拿着喇叭、唢呐的吹鼓手,再就是伞盖、轿子、马车,整个队伍浩浩荡荡鼓乐喧天。
一路上且不赘述。
却说到了紫金街薛家老宅,薛蟠薛蝌兄弟两个,早在大门外恭候多时了。
只不过薛蟠脸上却没多少笑意,见礼时也只顾拉着焦顺说话,反而把荣国府一干正主晾在了当场。
好在还有薛蝌从旁找补,场面上才没有太过难看。
至于贾宝玉这个主角,则是全程都紧张的按着自己的帽子,完全没有留意到大舅哥的冷落。
等熙熙攘攘进到府里,沿途关卡自有焦顺、贾琏、林之孝轮番应付,他更是不禁神游物外,直到见了薛姨妈当面,这才连忙上前见礼。
薛姨妈虽对他也颇有不满,但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外甥,且又素来胸怀大度,如今见他盛装而来,也便撇下芥蒂笑脸相迎。
只是离得近了,又瞧宝玉总是压着帽子,就瞧出他的发型颇有些异样,尤其是披散在后的头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宝玉本就忐忑,见薛姨妈打量自己头上,愈发慌了手脚,下意识又双手扶住帽子,脱口道:“我近来得了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