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七月半之后气温陡降,薛姨妈倒没像从前一样换成清凉装束,径自坐到榻上默然半晌,然后又从箱子里翻出了那只木凋,边摩挲边叹息:“你这孩子也是不省心的,偏怎么就在外面闹出这么些事情来。”
往昔她睹物思人想到的都是亡夫,这回脑中却是罕见的浮现出焦顺的嘴脸。
原本薛姨妈对于贾政怀疑的事情,是决计不信的。
可今儿
贾政一而再的针对焦顺,总不会是无的放失吧?
况且姐姐方才执意要通知焦顺,细想也不无可疑之处
难道说
虽然这等事情实在是荒谬,可细思起来却也是格外的刺激!
薛姨妈想着想着,不自觉又把那木凋陷入了沟壑,直到被硌疼了,这才勐然醒悟过来,忙红头胀脸的拔出来,放到了一旁桌上。
把不该有的幻想统统驱逐出闹海,她正要喊丫鬟送热毛巾来,好给绯红的双颊降一降温,就听外面禀报说是宝钗到了。
薛姨妈忙把那木凋放回原处,虽然这东西已经过了明路,但她还是不想让女儿瞧见,更不想让女儿再说出那样羞人的话来。
不多时,薛宝钗从外间进来,见薛姨妈脸上红扑扑的,目光也躲躲藏藏,只当母亲又在追忆与父亲的过往,便笑着打趣道:“妈妈若爱那木凋,就摆在明面上又如何?何苦还专程放回箱子里。”
薛姨妈没想到紧躲慢躲还是难逃一劫,生怕女儿还有下文,忙主动岔开话题,把贾政有意轰走焦顺的事情说了当然,关于王夫人和焦顺的风言风语,她都用春秋笔法给删减掉了。
宝钗也不是没听出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但见母亲极力隐瞒,也就没有追问详情。
但她却郑重的指出:“那些文章我方才恰巧看过,事情只怕没有姨丈想的那么简单。”
“这是何意?”
薛姨妈诧异。
“嗯”
宝钗用团扇掩住半边樱桃,犹豫道:“如今我还没有十成把握,好在老太太稳重,并没有应下这事儿,所以咱们也用不着急于一时,且等我探查明白了,再禀给妈妈不迟。”
不同于几位闺中姐妹,宝钗对于外界的事情一向十分关注,每逢整日子都是要派人采买报纸的。
昨儿因为倪二把附近的报纸都包圆了,所以今儿才看到了那几份报纸。
她对黛玉、湘云、探春的文风何其熟悉?且又知道三人最近一直都在暗中筹划什么,所以立刻就想到这很有可能是焦顺的反间计!
原本宝钗无意深究此事,可听完母亲方才的话,却是不问不行了倘若这真是出自焦顺之手,姨丈却因此起意要赶走焦顺,这岂不是自摆乌龙?
薛姨妈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女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故此也没多问,只交代宝钗千万留神,不要把事情传到焦顺耳中,平白闹的双方反目。
“妈妈放心。”
宝钗莞尔笑道:“且不说我怎会如此不谨慎,退一步讲,就算事情传入焦大哥耳中,他现今只怕也不会表露分毫。”
母女两个又闲聊了几句,宝钗急着去验证心中猜想,便告辞出了清堂茅舍。
薛姨妈一人独坐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拿出木凋来摩挲端详如今女儿时不时就提起此物,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物归原主?物归原主之后又该如何解释?
潇湘馆。
因实在放心不下后续发展,一大早史湘云和贾探春就有不约而同的登门,催着林黛玉前去打探最新情况。
黛玉无奈,只得又跑了趟焦家,陪着邢岫烟说了会儿闲话,又逗弄了一会儿没满月的小侄女。
等回到潇湘馆时,湘云和探春早都等得急了,一左一右把她夹在当中,不住的催问。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
林黛玉故意拿乔道:“我跑这一遭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不说千恩万谢,总也该让我先喝口水喘喘气吧?”
湘云立刻倒了杯水放到她手旁,然后再次催促道:“水在这里,你边说话边喘气就是。”
“哼这还没过门呢”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们可就要动手了!”
姐妹三人笑闹了一阵子,林黛玉才道:“果然被三妹妹料中了,昨儿那些报纸都是焦大哥让人买走的,为的是在国子监、翰林院、督察院、以及各大书院免费发送。”
“我就知道!”
探春见自己料中了焦顺的后手,不禁与有荣焉,正要在说些什么,却听外面禀报,说是宝钗来了。
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宝钗和黛玉一直不睦,林黛玉从不主动去蘅芜院,宝钗也极少单独踏足潇湘馆。
不过人既来了,总还是要迎一迎的。
于是三人忙把摆了满桌报纸藏起来,然后一起迎了出去。
林黛玉作为地主,自然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