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那小厮一声大喊,直惹得荣府后宅鸡飞狗跳。
后来经大夫诊治,说是体虚火旺干涩不通,大的问题没有,只是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因那大夫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贾政暂时不要同房,贾政只觉得一张老脸都在焦顺面前丢尽了,干脆赖在床上闭着眼睛装聋作哑。
他摆出这副样子,焦顺自不好再拿话刺激他,于是特意将王夫人请到外间,把听自内府官员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这事儿王夫人其实早就知道,只是瞒着贾政罢了。
可如今既然传开了,再瞒着就不合适了,于是王夫人谢过焦顺,又表示等老爷的病略好些,自己就把这事儿告诉他。
随后她亲自将焦顺送到院门口,又托焦顺帮着在衙门里给贾政请了五天病假。
焦顺应承之后,便告辞回到了家中。
等把这些事情跟来旺、徐氏说了,两夫妻都是大喜过望。
他们给人做了三十几年奴仆,如今虽也富贵了,可面对这些豪门贵胄仍是存了自卑的心思,冷不丁听说儿子能娶侯爷家的嫡出小姐为妻,一时都有些忘乎所以,连说只要能攀上这门亲事,便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
若非焦顺死命拦着,徐氏甚至打算连夜准备上门提亲的礼物。
连邢岫烟听说史家有意嫁女,心下也是大松了一口气,暗道以后总算能坦然面对林妹妹了焦顺就算是想要兼祧,总也要先等史湘云嫁过来再说。
这一家子喜庆,唯独焦大不怎么高兴。
他自觉身体越来越差,就盼着焦顺赶紧把媳妇娶进门,好给焦家生个嫡出的大胖小子。
偏史湘云如今尚幼,便及笄之后立刻谈婚论嫁,也还要等上两年,算上十月怀胎起码要三年后才能见到成果。
与之相比,焦大倒更中意大了三岁又一副好生养身段的宝钗,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得焦顺,于是两壶黄汤下肚就骂了宝玉一晚上。
转过天,焦顺就提前备好了礼物,准备下午直接翘班,好去神武将军府上请托。
这且不论。
却说这日上午,林黛玉在贾母屋里和宝玉打了个照面,虽见他恹恹的似有不妥,却也没有过度关注的意思,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自顾自回了屋里。
紫鹃是跟着一起去的,回来却晚了足足两刻钟。
进门也是魂不守舍的,她好半天凑到黛玉跟前,期期艾艾的道:“姑娘只怕还不知道吧,宝二爷近来竟起了避世的念头,整日里写些什么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的,听说”
她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原是想引的林黛玉追问,不想自家姑娘竟只是淡淡的听着,全然没有一丝半点的激动。
紫鹃心下失望,忙又继续道:“听说前几日去宫里见皇上,他竟都心不在焉的,可把袭人她们几个给吓坏了,后来太太亲自劝了几日都不见效果,想是须有一个他肯听、愿意听的人”
“你多虑了。”
林黛玉突然打断了紫鹃的话,云淡风轻的道:“他这人优柔寡断,非得是山穷水尽方能大彻大悟,似眼下这般偶有所思,都用不着劝,只要和姐姐妹妹们顽笑起来,自然而然的也就抛在脑后了。”
她原就对宝玉心知肚明,如今又去掉了情侣滤镜,自然愈发的洞若观火。
紫鹃闻言大为沮丧,暗道姑娘如今宝二爷竟绝情至此,日后难道真要如了雪雁的意,落到焦顺手里不成?
一想到届时自己也要陪嫁过去,她就满心的不甘。
这时恰巧雪雁端了川贝枇杷燕窝羹进来,紫鹃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悻悻的去了外间。
雪雁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懒得理会,径自招呼黛玉道:“姑娘,这是我刚熬好的汤,您趁热吃两盅吧。”
林黛玉微微摇头,示意她先暂且放在桌上,随后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八个娟秀小字,凝视半晌,忽又用力团了丢进了纸篓里。
雪雁不明就里,却见缝插针的笑道:“瞧见姑娘写诗,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上回去探望邢姑娘,我见香菱姐姐几次欲言又止,多半是想提诗社的事儿。”
林黛玉莞尔一笑:“自来我只道云丫头专爱寻章摘句,如今才知世上竟还有人比云丫头更痴迷的。”
“可不是嘛!”
雪雁也笑:“上回香菱姐姐给姑娘倒茶,因听你们谈诗入了迷,茶水溢出来淌了一地才发觉也亏是邢姑娘和焦大爷宽容大度,非但不怪罪她,反当是件雅事,还从外面搜罗了一大堆诗集辞典给她呢。”
前面说的还是邢岫烟,后半段却拐弯抹角的夸起了焦顺。
“你们若能像香菱一般,我指定也能这般大度,只可惜你们从不给我这机会。”
林黛玉随口打趣了雪雁一句,继而却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