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虽然广有家产,可现如今却是寄人篱下。
薛姨妈是个寡居妇人,薛蟠又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许多事情自然少不得要仰仗荣国府。
而通常代表荣国府出面的正是周瑞。
因此非到万不得已,薛姨妈也不愿与周瑞闹僵,所以才对这何三有些投鼠忌器。
如今听徐氏主动请缨帮忙,薛姨妈自是千肯万肯。
只是欣喜之余,她却仍不忘嘱咐:“这何三只是个由头,说到底还是文龙自己不争气,你让来旺也莫要太过为难他。”
徐氏拍着胸脯应了,又与她闲话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
等母子二人出了梨香院,外面早不见何三的踪影,只那守门婆子沉着脸,嘟嘟囔囔的咒骂着什么。
因见儿子鬓角有些汗渍,徐氏便问他可是累了,要不要去角门值房里歇一会儿。
“我这不是累的,是热的。”
来顺扯着衣领,随口抱怨:“刚才姑奶奶屋里点着两盆炭,这又闷又热的都快赶上夏天了。”
徐氏笑道:“她在南边儿住惯了,最受不得冷,要不然也不会选在梨香院住。”
来顺奇道:“这梨香院有什么特别的?”
徐氏却不答话,引着他从附近的东角门出了荣国府,来到一条极为狭长的巷道里,指着巷底那灰扑扑的小院道:“那就是你日后要去的锅炉房。”
这巷道位于荣宁二府之间,左右俱是国公府的高墙,出口还设有一道门禁,说是已经到了府外,其实仍是荣宁二府的私属所在。
循着徐氏所指望去,来顺心下的疑惑顿时有了解答,感情梨香院与锅炉房就只有一墙之隔,这近水楼台的,等到冬天自然比旁处更为暖和。
而这仔细一打量,他又发现那包着棉绒的供热管道,除了通向荣国府,还延伸到了东面的宁国府里。
“这锅炉房也给宁国府供暖?”
“都是两位国公爷在世时修的,亲兄弟之间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咱家……”
“咱家也有个小炉子,只是比不上府里暖和。”
母子两个边走边说,又花了半刻钟才走出私巷。
“娘。”
徐氏本想一路将儿子护送回家,来顺却在大门前唤住了她,嬉笑道:“就这几步路的功夫,您忙您的,我自己回去就成。”
刚穿越过来,就在家里先憋了大半个月,这好容易出一趟门,岂能不在附近走走逛逛?
尤其是那奉公市,整日听栓柱说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怎也要顺路见识一下。
徐氏看穿他的心思,本待拒绝,可想到儿子在家闷了这许久,也着实有些可怜,于是改口道:“那你路上小心些,可千万别耽搁太久。”
母子两个就此在门前别过。
来顺独自沿着宁荣街一路往东,原是想从奉公市东口进,自西口出,然后再就近回家。
可刚走出没多远,就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来顺起初并未在意,不曾想那马车很快又兜了回来,赶车之人‘吁’一声勒住缰绳,嬉笑着招呼:“这倒真是巧了,赶紧上车,三哥带你去开开洋荤!”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被薛姨妈视作麻烦的何三。
来顺原本就打算跟他保持距离,刚才又听母亲答应要‘警示’他一番,就更不愿与他扯上关系了,于是忙推脱道:“还是算了吧,我这伤还没好利索呢,哪坐的了车?”
“上来趴着就是!”
何三不依不饶的诱惑着:“今儿你要是不去,往后再想瞧这洋落可就难了。”
听他又是洋荤又是洋落的,来顺也不禁好奇起来:“三哥这是要去瞧什么稀罕?”
“你没看报纸么?”
何三两眼一瞪,口沫横飞:“朝廷要驱逐乌西洋夷,四方馆那边儿都乱了营了,听说满街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番婆子,个顶个露着白胳膊大胸脯……”
别说,听了他这绘声绘色的描述,来顺还真有几分心动。
倒不是惦记什么白胳膊,主要是奉公市就在家门口,以后想去随时都能去,但出‘远门’的机会却不是天天都有。
“哈哈哈!”
何三见他意动,得意大笑:“我就知道你不会错过这西洋景!快上来趴好了,咱们这就出发!”
来顺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抵受住诱惑,姿势别扭的爬上了车。
“驾~!”
不等他进到车厢里,何三就吆喝着甩了个鞭花,那挽马踢踢踏踏迈开步子,不多时便奔驰向前。
来顺猝不及防,只好抓住车棚边缘,在车辕上蹲了下来。
寒风中就听何三唱道:“本帅帐中用目睁,见一番婆街中行,黄头碧眼非凡品,匆忙之下看不清,本帅开言将你问,你是番邦什么人,家住哪州并那郡……”
这也不知是那段京剧,被他胡改了词儿乱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