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需要面对的是勋贵和勋戚,说白了就是皇亲国戚。
这个地方非常难搞,毕竟这些皇亲国戚撒泼耍无赖是出了名的。人家祖上还有功劳,除了他们自己造反,你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这些人根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属滚刀肉的,根本就不怕你。
顺天府最不好搞,很容易弄出麻烦。
山东就好搞了?
山东有两位王爷——鲁王和德王。难道王爷就好搞吗?
一样不好搞,人家没犯什么事,你能把人家怎么样?杀了?
现在可不是成祖年间了。
除此之外,山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一家。那家传承了千年,盘踞在这大地上,扎根在这大地下,高门大户,屹立不倒,徒孙众多,你怎么对付他们?
稍有不慎就把自个儿埋了,所以山东那个地方根本就不能碰。
何况自古以来,山东民风彪悍,明初的时候就有过白莲教的唐赛儿造反。
到那里去搞事情,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搞里去了,那是一个比京城还要麻烦的地方。
张居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过所有人。
大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太监那边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缓缓站起身子,张居正躬身说道:“陛下,山东怕是不合适。”
说顺天府的时候,张居正没着急;皇帝反对河南的时候,他也没着急。
河南虽然是针对高拱的,可是成不成也就那么回事,不能为了收拾高拱耽误自己的正事。
现在的张居正根本就不把高拱放在眼里。
当初高拱是内阁首辅,不一样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现在高拱什么都不是,来到京城有什么用?
自己现在是内阁首辅,还用得着畏惧高拱?
张居正就没把高拱放在心上。
可是在皇帝说山东的时候,张居正就有些着急了。
如果真的把清查土地这事落到山东,就真的麻烦了。
山东那个地方可不好办,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巨大的反弹。无论是皇家宗室,还是孔家,现在都不是碰他们的时候。
如果没有高拱等人也就罢了,他们不搞事情的话,那里也就顺着过去了。毕竟真的去查的话,也没有人敢查的太彻底。
可是现在有高拱他们在,如果那边放水的话,很容易被他们攻诘。
这就会演变成一场非常麻烦的事情,甚至会演变成党争。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自己当初为什么让高拱回来?
就是因为这个。
自己不想张居正的改革流于表面,就想要深入;可是张居正并没有想那么深入。
这里面就有问题了。双方的思想观念不一致,很容易碰撞出一些其他的东西。
张居正不想大动干戈,修修补补的改革;即便是大动干戈也不是现在,要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
可是自己不这么想,自己就是要从一开始就大动干戈。动静不怕大,就怕小。
朝廷集中力量,以雷霆之势拿下最难啃的两块骨头——宗室和士绅,山东就是最好的例子。
打倒孔家,士绅就不敢闹腾。孔家都被做掉了,你算什么东西?
打倒德王和鲁王,宗室就不敢闹腾。德王和鲁王都被做掉了,你们算什么?
不服吗?
不服也只能憋着。
山东这一仗至关重要,要从刚开始就打。不但要打,要打彻底,不能滑过去。
一旦滑过去,那么其他的地方也会滑过去,改革就只能流于表面。等到改革进入深水区再去动他们,那就难了。
在浅水区就先把这两道大山挖了,然后再往深水区里面去,这样就简单的多了。
只不过眼前要说服张居正。
原本以为张居正不会站出来硬顶,没想到他还是站出来了。
“先生也觉得河南合适吗?”朱翊钧面带微笑,语气轻柔的说道:“或者山东和河南都不选,不如从南直隶开始吧?”
朱翊钧的笑很轻,语气也很轻,可是话却不轻。
在场的官员脸色都是一变,谁也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张居正,眼中全都是担心。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
南直隶这个地方,有一个很特殊的点——松江府华亭县。
这个地方是徐阶的老家,提起这个地方,就是在点张居正了。
当年海瑞干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查的徐阶。当初支持海瑞这么干的,就是高拱。
现在你也要在河南这么来一次吗?
话没说透,但是事已经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