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忠赤着胳膊,两手紧紧地握着木槌,与另一个伙计相对而站,手里的木槌抡了一个大圆,然后重重地落在身前的两块夹板之内。
两人配合默契,此起彼落,将松散的黄土一下一下地变成坚固的墙体。
这里曾经是让辽人望而生畏的边关重镇,是让辽人无法逾越望而兴叹的天门寨,可现在,却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天门寨在辽人撤过拒马河的时候,一把火给完全烧毁了,便是城墙也被他们摧毁得七七八八。
宋军接手之后不得不重新修建。
天门寨地处要冲,扼守此处便扼守住了辽人南侵的要道,最重要的,还可以控制住拒马河上中下三处大桥。
辽人在占领南岸这些土地的时候,美其名曰促进双方贸易往来,使双方交往更方便,所以在拒马河上修建了一座永久性的木桥以及两座浮桥,三座大桥之间各自相距五十里。
天门寨恰好便扼守在他们的中间。
地位的重要可见一斑。
任忠已经三十出头了,曾经的他,也是边军中的一员。七年前的一战,他所在的广信军被辽军所击败,整个部队溃散他们的统制秦宽,更是被当时的主帅崔昂以诣误军机之名斩首示众。
任忠还记得当年他们一些溃兵千辛万苦地逃回到大名府城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们的将军的头,高高地悬挂在城墙之上。
吓得他们再也不敢进城也不敢说明自己的边军身份直接逃走了。
隐姓埋名直到崔昂离开马兴上任,他们才迎来了出头之日。
马兴上任安抚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张榜招纳当年的边军将士。
只要肯归队,立即便发安家费五十贯。
任忠便是在那个时候归队的,那时候的他,刚刚讨了婆娘,是一个寡妇,还带着一個小子。丈夫也曾经是边军的一员,可惜的是战死了。
那寡妇带着一个孩子,难以求活,而任忠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便凑到了一处过日子。
可那个时候的河北,当真是艰难得很。
想凭一把子力气养活一家人,还真是一件难事。
所以任忠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便再一次加入到了军队之中。
不仅是为了五十贯,也是为了新任安抚使承诺的,给他们这些老兵每月一贯钱军饷。
这笔钱,足够让家里人活下来。
而那五十贯还可以置办十几亩地。
刚刚遭了大乱过后的河北之地土地并便贵。
马兴花大价钱招揽这些老兵,是听了王俊的建议。
从陕西路安抚使调任河北路安抚使的马兴当真是接手了一个乱摊子。虽然从各处调来了一些禁军、厢兵重新编练河北路边军,但这些年来,大宋各地的禁军、厢军,差不多都烂透了,连上四军都不堪一击,更不必说别的地方的军队。
为了迅速地提高军队的战斗力,王俊便出了这个主意。
当年荆王在河北时,各路边军加在一起超过十万,其中最为精锐的如同广锐军一般的部队,也有六七支,差不多有三四万人。
这些人后来虽然走的走,垮的垮,但散落在民间的一定不少。
这项政策的实施,也的确招揽了很多的边军将士重新归队,而他们的归来,为马兴重新编练河北路新军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只不过让马兴和王俊都没有想到的是,当年还有一个人在和他们争夺这些散落在各地的边军。
这个人就是秦敏。
汴梁荆王造反,依仗的就是这些从河北赶过去的边军。
此事过后,马兴曾经破口大骂秦敏,因为秦敏将河北边军最后的精锐葬送在了京城。
可惜骂归骂,事后,马兴也是黯然神伤。
能怎么样呢?
当初,如果秦敏带着这几千边军不是去帮着荆王造反,而是来河北路寻他,自己会接纳他吗?
扪心自问,马兴觉得自己不会。
因为彼时崔昂在皇帝面前风头正劲,皇帝正在利用他打击一个个敢于挑战他的力量,自己不会因为秦敏而得罪崔昂。
自己会接纳那几千边军,但肯定不会要秦敏。
不抓他,便是自己对他最大的善意。
当然,站在自己的角度,马兴觉得秦敏是错的。
后来,秦敏投靠了辽国,成了辽国属珊军的统领之后,马兴曾喝得酩酊大醉。
大宋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劲敌。
西北有一个萧定,现在北面又来了一个秦敏。
他们曾经都是大宋无敌的骁将,都曾经让辽国人畏惧不已。
可现在呢,他们都成了大宋的敌人。
大宋边军,听到他们的名字战栗不已。
怎么会这样呢?
大宋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
马兴左思右想,可他始终不敢想,也不愿意承认,是他们的皇帝出了问题。
所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