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皱眉的不是武汉方面下达行动任务,而是这件事颇为棘手。
确切说,此时并非制裁汉奸的好时机。
日本人正在筹备上海伪政权,大肆拉拢亲日人员出任伪政权的官员。
相应的,程千帆从特高课乃至是今村兵太郎处获悉的情况是,为了尽快建立伪政权,实现对上海方方面面的深入控制,日本方面对于这些主动投靠的汉奸的人身安全还是相对比较重视的。
此时开展锄奸行动,要有和日本人发生惨烈交锋的准备。
尽管有些棘手,令他皱眉头,但是,作为上海特情组组长的程千帆却也在内心中是支持此时开展锄奸行动的。
日本大肆招揽汉奸,不少亲日分子蠢蠢欲动。
这是一个坏苗头。
当然其他人看到当汉奸没有危险,相反刻意借着日本人的势力攫取权利、继续鱼肉百姓,这势必会令更多犹豫不决之辈动心。
此时必须以雷霆之势对部分跳的最欢的汉奸进行制裁,以兹威慑其他背祖忘典之辈。
“浩子,记录。”程千帆沉声说。
“是。”李浩摸出纸笔。
“情报二组负责搜集邹凤奇的情报,这件事交给二组副组长赵义去查。”
赵义是隐藏身份是亲日报馆东亚日报的记者,消息渠道广阔,没有比这些亲日报馆最了解汉奸的情况的了,赵义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打探,闲谈之中都可以掌握到很多情报资料。
当初程千帆安排日语好的赵义进入到东亚日报工作,便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查到邹凤奇的住处后,命令钟国豪安排人对住所进行监视,要搞清楚邹凤奇落脚之处的守卫力量,摸清楚邹凤奇出行的行踪,以及在外的保卫力量,戒备规律。”
李浩停住笔,看着程千帆。
看到程千帆点点头,他这才盖上钢笔帽。
程千帆伸出手,李浩将本子递过来。
程千帆扫了一眼,本子上却是出奇的干净,没有任何字,只有钢笔笔尖勾勒出来的字痕。
他点点头,将本子递给了李浩,“记住了没?”
“记住了。”李浩接过本子,直接将自己写字的那一页纸撕掉,摸出自来火划了一根点燃了。
钢笔是没有墨水的,他在本子上记录的目的是能够加深记忆。
这是李浩自己琢磨出来的小技巧。
两人从内间卧室出来。
周茹从耳朵里掏出棉花团,朝着组长憨憨一笑,示意自己没有去偷听谈话。
程千帆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听觉灵敏,可以确认刚才周茹老老实实在外面望风,没有靠近卧室之门。
对于周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
“不要用钢笔写字了。”程千帆突然说道。
他看着看向自己的李浩,问道,“知道为什么不让你用钢笔写字吗?”
“钢笔笔锋坚硬,容易在纸张上留下较深的字痕。”李浩看了一眼本子,说道,尽管他已经撕掉了那一页纸张,但是,后面依然有压下去的字痕,帆哥教过他一种仿佛,用铅笔粉轻轻抹在本子上,是能识别字迹压痕的,所以,这是一个隐患。
“还有呢?”程千帆点点头,问道。
李浩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在外人眼中,我是乞丐出身,识字不多,随身带着钢笔会有些奇怪。”
“这没有什么。”程千帆摇摇头,“识字不多也可以装一装文化人的嘛,旁人顶多说你小子装相。”
说着,程千帆扭头问周茹,“周茹,你来说说。”
从民国二十五年开始,现在是民国二十七年,周茹跟了他两年了。
出于安全考虑,电报组组长周茹一直是光杆司令。
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是,周茹的工作表现还是令程千帆满意的。
不过,现在形势不一样了。
此前在法租界的潜伏,实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地下潜伏,因为那个时候上海华界还在国府手中,特务处是有靠山的,即便是有组员失手被巡捕房抓捕,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至多是进巡捕房的监狱,而实际上多数被巡捕房抓捕的国府特工的惩处便是从法租界驱逐出境,当然,这有一个前途条件,那就是被捕者没有被巡捕房掌握确切的刑事罪证据。
现在,上海华界沦陷了,租界成为了孤岛,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地下潜伏。
所以,现在程千帆也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周茹的潜伏、应变能力。
“钢笔没有墨水。”周茹思忖片刻说道,“这一点会令人起疑心。”
“有那么一点点道理,这确实是一个疑点。”程千帆先是夸奖,然后又摇摇头,“正如我刚才所言,浩子可以说自己是装相文化人,他又不是真的文化人,钢笔没有墨水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并非无法解释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