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道言官,既掌纠内外百司官邪之权,自当尽职,首辅大人刚刚所言,并非禁止言官上奏进谏,只是想让言官进谏之前,多加思索,避免被舆论裹挟利用。”
“若诸科道官员因此而不敢谏诤,那自是渎职之过,当受责罚!”
看着眼前这两个姓王的一唱一和,陈总宪不由感到一阵无语。
他们还好意思说,自己刚刚是泛泛而谈,纸上谈兵,结果一转眼,他们可不就变成了一模一样的说辞?
什么叫渎职之过,当受责罚?
这玩意怎么判断,谁来界定?
难不成,等出了事以后,再追究责任,把所有言官统统罚一遍?
轻哼一声,陈镒口气中忍不住带起一丝嘲弄,道。
“如此说来,君上若有过,御史不敢奏,吏部倒是敢奏了,那本官就等着看,哪一天天官大人直刺陛下之过,令群臣折服后,我等科道官员,自当惭愧辞官,由天官大人代行监察之权。”
这话说的就冒火星子了。
眼瞧着马上就要吵起来了,一旁的陈循连忙出来打圆场,道。
“总宪大人莫要动气,天官大人一向是这样的性子。”
紧跟着,俞士悦也开了口,道。
“天官大人方才所说的,也的确有些不妥,科道知君上有过而不肯谏,固然是渎职,但是,便如太上皇北征之事,事前无人敢言,事后纵知有错,可毕竟晚矣,追究责任是要的,可若是能够在北征之前谏止,对国家社稷之用,远远比事后以渎职之罪,责罚几个御史,要有用的多。”
相对于陈循,俞士悦虽然同样是在缓和气氛,但是,他的态度就鲜明的多,说话也有理有据。
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责罚不是目的,要的是解决问题。
朱祁玉听了半天,不由感到有些头疼。
所以说,朝廷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吵来吵去,吵到最后,会发现又绕回了原点。
但是,要说毫无所获,似乎也并不纯粹是如此。
科道言官的重要性,朱祁玉当然是清楚的。
应该说,陈镒提出的顾虑,也并非没有理由,一方面,要控制言官的权力,另一方面,又要让他们敢于言事,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之处。
沉吟片刻,朱祁玉开口道。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言路通畅,朝廷方能清明,科道言官,是朝廷风气之本,所以,自当选不畏权贵,敢于言事之人,朝廷典制,也当在此优待,不过,天官和首辅说的也没错,言官议政和风闻奏事结合,加之有宵小之辈作祟,也的确会扰动朝议,影响舆论,动荡朝局。”
“所以,在朕看来,首辅所言,大体可用,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令言官敢于言事,愿意言事。”
好吧,论一碗水端平,还得是陛下您啊!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两边都夸了。
不过,滤掉前边的那些没用的,最后的两句话,还是值得重视的。
说到底,王翱的策略,还是得到了天子的认可的,所谓大体可用,其实也就是基本采纳了。
但是,如此一来,难度就更高了。
一方面不准言官随意议论大政,又对其在天家之事上的议论加了重重限制,另一方面,又要言官积极用事。
这……
老大人们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当中,一时也没有什么良策。
见此状况,朱祁玉也不着急,命人给他们换了新的茶水,然后想了想,开口道。
“说来,近段日子以来,都察院协助兵部清丈田亩,整饬军屯,倒是颇有成效,有此可见,御史们只要肯用心做事,对朝局还是大有裨益的。”
“最近,金尚书和于少保,都呈递了奏本上来,夸赞御史们办事得力,不畏地方豪强宗室,颇有风骨,还说,若没有他们丈量田亩的数据,整饬军屯的进度,不可能这么快。”
“话说回来,金尚书这次在边境,可着实是查出了一大批侵占军屯的蛀虫,上次金尚书给朕的奏本中还说,若是顺利的话,最多再有两个月,边境诸事便可结束,随后便能启程回京。”
“今日沉卿不在,他若是在此的话,见到金尚书的奏本,必定高兴的很。”
这番话的口气轻松,颇有几分活跃气氛的意图在,想起沉翼平时那个财迷样,老大人们忍不住会心一笑。
的确,整饬军屯的大政,推行到现在也快一年了,收获颇丰,应该说,这件事情真的办好了,那么,户部的压力会大大减轻。
毕竟,近几年以来,边军的军费越来越高,沉尚书接手户部之后,为此可叫了不是一回苦了。
天子难得开口夸赞御史,底下的大臣们自然不能毫无表示。
作为科道的大头目,陈镒上前拱了拱手,客气的推辞了两句,但是显然也没有真的推辞的意思,其他的大臣也不戳破他,应着景夸奖了几句,这么一番来回,殿中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