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中,朱祁钰送走了满脸担忧的常德长公主,刚刚坐下,怀恩便来报信,说是南宫的总管太监阮浪求见。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应该算是太上皇的亲信,首次真正大摇大摆的迈出南宫的大门。
然而,朱祁钰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斜倚在榻上,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随口问道。
“说是什么事了吗?”
怀恩躬着身子,神色有些古怪,罕见的停了片刻,方道。
“据说,是太上皇有旨意要给皇爷您”
“哦?”
这下朱祁钰才算是来了兴趣,坐直身子,道。
“叫他进来!”
不多时,阮浪便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惴惴。
“内臣给陛下请安。”
“有什么事?”
面对这个南宫总管太监,朱祁钰也懒得虚以委蛇,依旧倚在榻上,随意问道,甚至都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阮浪跪在地上,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要说,他早年间在宫里侍奉的时候,也没少见到这位前郕王殿下,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身上,莫名多了一种名为帝王威仪的东西。
明明神态放松,口气随意但是阮浪就是莫名的感觉到害怕。
这种感觉,和帝位有关,但又不全是如此。
阮浪自永乐年间进宫,虽然一直声名不显但是无论是仁宗皇帝还是宣宗皇帝,他都见过
可没有任何一位能够给他这么大的压迫感。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可每一次站在这位的面前,阮浪都有一种被上下看穿的窒息感在他的内心当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赶快逃离。
但是,他不能离开,甚至于他也不能继续这么跪着回话因为今天他是代表太上皇来宣旨的。
硬着头皮阮浪道。
“启禀陛下太上皇有旨意请陛下接接旨”
话没说完他便立刻感受到上首一阵锐利的目光直刺而来寒意隐隐有如实质,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不过让阮浪有些意外的是,这压力并非来自于上首的天子而是来自于天子身旁,这个看似其貌不扬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炙手可热的司礼监大珰,怀恩!
随着这道带着寒光的目光射来怀恩的声音也紧随而至。
不知是不是在天子的身边待得久了怀恩的神色虽然凌厉,但是口气却四平八稳,不见丝毫波澜,道。
“阮公公陛下和太上皇乃嫡亲兄弟,相互之间传个话实属平常,提旨意二字就见外的,阮公公的所谓旨意,既未由内阁拟定,亦未有六科附署,最多不过是加盖了太上皇的私印而已。”
“说穿了,太上皇不过是叫阮公公过来传两句话,就不必这么讲究了吧?”
最后一句话,怀恩的口气越发和缓,但是,越是如此,阮浪便越觉得如芒在背,莫名想起了舒良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家伙。
强自将心神温定下来,阮浪品了品这话中的意思,却再次发现,这个怀恩虽然看着年轻但是,论政务名分上的老辣,却丝毫不弱。
他的这番话,强调了天家兄弟之情,但却刻意的弱化了,太上皇和皇帝之间,实际上仍旧是君臣的名分。
不错,对于天下万民来说,太上皇,太后和天子都属于君,但是,如果再往下细分,对于天子来说,太上皇和太后也是君。
所以事实上,阮浪自己所说的话是毫无问题的,太上皇对天子,是上对下,用接旨一词毫无不妥。
但是,到了怀恩的口中,便成了所谓的传两句话,轻描淡写的将这中间的礼节名分给带了过去。
而阮浪还没法反驳,毕竟,怀恩搬出来天家情分做挡箭牌,如果阮浪强行要求的话,便成了挑拨太上皇和天子兄弟之情的恶人。
除此之外,更让阮浪感到不安的是怀恩后面的话。
太上皇的这份旨意,的确是没有由内阁拟定,也没有经过六科的副署,只是在内廷有所备案,所以,从程序上来讲,这最多只能算是中旨。
可,中旨也是旨意,这上头,实打实的盖着太上皇的宝玺。
但是,到了怀恩口中,这经由礼部制造的宝玺,便成了太上皇的私印。
仅仅是称呼的不同,代表的意义却截然相反。
宝玺代表着朝廷,私印则只是毫无用处的私章。
要知道,别说是太上皇了,就算是天子,随身也有很多私章,有些是内廷所刻,有些干脆是天子一时兴起自己治的章。
这些私印,都可以代表天子,但是,却并不具备政务上的效力。
所有具备政务效力,能够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能够代表朝廷的,只有经由礼部制造的天子宝玺。
怀恩此举,其实无异于在否认太上皇旨意的法理性。
一时之间,阮浪对于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