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年是在除夕夜前几天回来的,行脚帮的人找到了林三娘的消息,也将消息送到了镖局内。
原来林三娘并非被卖到了大户人家,而是过了牙行被卖去到了一户富农家做了妾。
那户富农家境殷实,原配夫人今年三十有二一直无子,就做主给夫家卖了个妾,想要以此延续香火,看中的就是林三娘前头孕过一子,好生养。样貌只是中等,胜在人还算老实,看着不像会惹事的。
王安带着顾大年找去时,那户人家听闻是林三娘的原夫家找上门来,便干脆锁了门,不肯放人出来相见。
后头王安塞了那家的做事婆子几文钱,让婆子帮忙带话,说是只想打听些事情,不是来抢人的。那家的正头娘子方才带着人出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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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林三娘本人没错,只是瘦脱了相,人瞧着也不太精神。见到顾大年时林三娘也是一愣,可还不等顾大年开口,林三娘就转过了头去,显然不想看到顾大年。
顾大年有些懵,忙开口询问:“阿杉媳妇,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阿杉呢?小宝呢?你娘呢?都去哪里了。”
“你是谁家老头,能不能好好说话?”林三娘还没说话,陪在林三娘身边的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便忍不住啐了一口:
“谁是你家儿媳妇,这里没人是你家阿杉媳妇,不会说话就别胡咧咧。”
这妇人便是买了林三娘的那个正头娘子。
顾大年猝不及防被虎了一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王安看了一眼,将顾大年拉倒一旁,陪着笑脸上前道:
“这位夫人别气,我家大哥也是家里遭了难,人都走散了实在着急。一家子老老少少呢,也请夫人菩萨心肠,可怜可怜,体谅下吧。”
“真是麻烦。”微胖妇人,扫了顾大年和王安一眼。
见王安穿着得体说话做事妥当,心知这人应当有些门路,也不想得罪太多,只是脸色不太好的将林三娘又拉了过来:
“有什么要问的,都快些问好,往后就别来了,没得耽误等下家里头做事。”
“大娘子。”林三娘转过身来,脸色青黄发白。
王安拍拍顾大年的肩膀,示意顾大年好好说话。
顾大年忍着心头的恐慌,压着气问:“阿杉他媳...”
“三娘呀。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阿杉还有大宝还有你娘和你大哥大嫂他们都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
林三娘红着眼睛道:“我和顾家没关系了,你们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什么叫没关系了,你是大宝他娘吗。”顾大年着急道。
林三娘没有再说话,只低声细细哭了起来。
微胖妇人看不过眼,冷笑:“人都卖掉了,可不就没关系了吗?也就你们好意思上门来找人,你儿子脸卖媳妇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现在还有什么脸回来问。”
顾大年被说的老脸一红,王安接话道:“到底怎么回事,林三娘你先别哭,你先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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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前应后果其实并不复杂。
在渝州府因为流民的冲击,顾家一家在沿路就走散了。顾大年和顾七一起被冲到了一起,顾家大房一家和二房一家也在那次冲散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儿子顾庆杉则带着老娘和媳妇林三娘孩子小宝一道,另外顾家逃荒时带着的板车和棉被吃食之类都在顾庆杉手里。
一开始粮食充足他们几人的日子还算好。可没过半月就被一波流民把板车抢了,连带着车上仅剩的粮食也没保住。
后头一家几口在渝州府一边找吃的一边找其他人。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后头渝州府的灾情越来越严重,一路走脸树根都快挖不到了。大人也就算了,还有个一点点大的孩子不能断粮断了水。
就这么断断续续又走了一个月,顾庆杉一家咬牙走到了远安镇,却已经实在撑不下去了。
顾庆杉看到远安镇有行脚帮买人的摊子,就把林三娘给抵了出去,换了一筐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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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林三娘所说,当时顾庆杉是想着自卖自身将一家子都卖了了事,只求能混口饭吃。
可惜以当时渝州的情况,遍地都是吃不饱的流民。行脚帮和牙行不缺人收,自然也挑剔。
先是嫌顾母年纪大了无用,后则顾庆杉虽然是个壮年,可现下御州府最不缺的就是饿的皮包骨一顿能吃掉好些粮的壮年。
至于一点点的小娃娃,行脚帮是想收的,带走去其他州府,总有想要抱养男娃的人家,只是顾庆杉和顾母自然舍不得。最后一番折腾下来,便将林三娘给卖了。
没有娘是不想孩子的,林三娘当时有求过,求顾庆杉带着她一起走。一家子一起,只要活着,往后总有奔头。
可是顾庆杉坚持不下去了,再换不到粮食和水老娘和孩子都熬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