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忽轻忽重,忽远忽近,鲁未已脸上的血窟窿迅速扩大,转眼小半个脑袋烂成脓水,他恍若不察,泥塑木雕般伫立不动,嘴角露出痴迷的笑意,片刻后,整个脑袋垂落下来,身躯向后跌倒。可怜,一身神通,尚未来得及施展十一,便被天魔女摧折,丙灵公看在眼里,心惊肉跳,肚子里一迭声叫苦,他这把老骨头,可消受不起天魔女投怀送抱。
帝朝华舔了舔嘴唇,眼波流转,摇曳生姿,张开双臂,正欲向丙灵公下手,忽然俏脸一凝,妩媚之色一洗而空,神情变幻不定,数息之后,发出一声幽幽叹息,天魔女从她体内倏地飞出,投入诸天轮回神木鼎内。杜司陵心中打了个咯噔,身形暴退,丙灵公年老成精,从蟠龙罩下弹出一条锦带双首蛇,打着旋追上前,将他双脚死死缠住。
锦带双首蛇行动如风,身躯坚韧,杜司陵催动真仙之力奋力一挣,将此蛇拉细拉长,吐着鲜红的蛇信缩不回去,却挣之不脱。丙灵公抢得先手,祭起“十龙十虎柱”,破碎虚空,一根擎天巨柱从天而降。杜司陵双手举过头顶,手背相合,掌心朝外,怒叱一声:“疾!”双臂一震,衣袖化作纷飞碎布,小臂一圈圈套满了铜环,锈迹斑驳,射出一道青光,一道黄光,交织缠绕于一处,将十龙十虎柱抵住。
丙灵公窥得真切,双眉一皱,旋即舒展开来,心道,原来噬心铜环落在了他手中!此物阴损犀利,暗施偷袭固然难防,硬撼十龙十虎柱,却无异于以卵击石此人技穷于此矣!
帝朝华喉间咯咯作响,脸色变幻莫测,一忽儿媚惑,一忽儿迷惘,血河缠绕身躯,缓缓游动,愈收愈紧,满头青丝,刹那间变作白发。她茫然抬起双眼,望向诸天轮回神木鼎,这一眼,望尽因与果,望断缘与份,神木鼎四分五裂,无风自燃,一点孽火,顷刻间烧得干干净净。
插身而过的一瞬,杜司陵将一枚小小孽种投入诸天轮回神木鼎,透支本源之力,召出颠倒众生天魔女,借帝朝华身躯复苏,投怀送抱间,便将柱石殿供奉鲁未已轻易灭杀。但天魔女附身之躯,不得动心,动情,动念,帝朝华绝情道尚未修炼到大成,终于功亏一篑,诸天轮回神木鼎燃尽本源,化作灰烬。
金冠子低头寻思了片刻,终于记了起来,以星核祭炼孽种,此乃天庭不传之密,天帝失踪,秘术亦随之不知所踪,他骇然心惊,急于大叫,声音堵在喉咙口,竟吐不出半个字。
恍恍惚惚,脑中一片空白,又似乎记得发生的一切,帝朝华低下头,望着血河缠绕的身躯,又摘一缕白发,送到眼前,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绝情道”破功,修为一落千丈,从真仙跌下凡尘。她嘴角垂下一滴鲜血,眼角垂下一滴清泪,血河层层漾开,露出白玉也似的曼妙身躯,像一片叶,一瓣花,一滴泪,坠入无尽星域。
此刻,她不再是陆黾洲飞升天庭的真仙,充其量只是一具任人摆布的玩物。
诸天轮回神木鼎既毁,丙灵公再无顾忌,全力以赴催动十龙十虎柱,一声龙吟,一声虎啸,龙虎之形逐一浮现,巨柱轰然下落,杜司陵双臂“噬心铜环”寸寸断裂。他心知不好,百忙之中抛出凤眼啄和方丈禁咒箍,狠命一催,两宗宝物双双自爆,将十龙十虎柱托起数分,拼死冲了出去。
十龙十虎柱狠狠砸落,余威所及,杜司陵翻作滚地葫芦,狼狈不堪,丙灵公那容他逃脱,伸手一指,锦带双首蛇将他双腿紧紧缠住,锦纹明灭,蛇皮绽裂,将他死命拖住。
丙灵公闪身上前,双手将十龙十虎柱一拍,再度祭到空中,杜司陵骨软筋酥,自知无法力敌,只得抬起右手,食指中指间,亮起一点星光。丙灵公没有来心中一颤,下意识收住脚步,定睛望去,只见一枚枣核大小的异宝,似小小的头颅,眉眼口鼻栩栩如生,须发毛孔历历可数。
一口气堵在胸口,数度起伏,终于冲出口,金冠子大叫道:“丙灵公留他一命!”
留他一命却是为何?鲁未已一条性命,再加上整整一斛星药,斩草除根,不容有失!丙灵公眯起眼睛,十龙十虎柱隆隆巨震,朝杜司陵当头落下。
金冠子急道:“此人手中握有天帝孽种!”
“天帝孽种”四字如惊雷滚滚,银甲殿主岳白首骇然色变,战袍猎猎,甲胄叮当,双眼死死盯住杜司陵,一股寒意打心底腾起。他早知杜司陵炼有异宝,有鬼神莫测之妙,却不知那物竟与天帝扯上关系,若非被金冠子一口道破,他还被蒙在鼓里!
丙灵公急将十龙十虎柱一收,巨力反噬己身,七窍渗出黏稠的鲜血,老脸狰狞可怖,怒喝道:“天帝……天帝究竟……在何处?”
久闻柱石殿主金冠子腹笥甚广,连天帝孽种都瞒不过他的眼,杜司陵暗叹一声,心知瞒不过去,只得翻转手掌,将孽种按入眉心,森然道:“天帝在何处,岂是尔辈所能过问的!”
话虽无理,从金冠子到岳白首,任谁都觉得理所当然。丙灵公为之语塞,伸手抹了一把脸,脸涨得通红,半是淤血,半是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