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蝠虽然胆子小,脾气小,格局小,骨子里却是个聪明人,隐约猜到了主人的心意,他不在意自己狐假虎威,挣些面子和好处,但身为脚力,就该当恪尽职守,若是连飞都飞不快,要他何用?龙蝠心有所悟,一夜长大,主动向梅真人讨教,梅真人遍览十万摩崖石刻,腹笥甚广,随口指点一二,对龙蝠来说,一语惊醒梦中人。
法宝生出一点灵性,铸就器灵之躯,器灵一出世便承袭法宝的种种神通,但也囿于本源,仅限于这种种神通。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据道门祖师所言,器灵亦可修炼,器灵之上,犹有真灵,一旦成就真灵,那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受任何束缚,直指大道。
寥寥数语,听得龙蝠怦然心动。
不过法宝诞下器灵,犹如黏土烧成瓷器,若要有所进益,无非二途,其一,从法宝自身入手,重加洗炼,水涨船高,其二,觅一契合自身的功法,潜移默化,改天换命。前一法易,却有灵性尽毁之虞,后一法难,天地虽大,功法难求。
“你欲择哪一条路?”
龙蝠一来怕死,二来怕死,三来还是怕死,不假思索道:“愿走修炼之路,还请梅真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指点一条明路。”
情分云云倒不是虚言,当日龙蝠在斜月三星洞中无人管教,偷偷摸摸四下里闲逛,也曾在广济洞遇到梅真人,有过数面之缘,梅真人清楚他的底细,器灵难得,天庭降下六法十三器,斩神剑昆吾金塔六龙回驭斩何等厉害,亦未能成就器灵,但静昀真人向来孤傲,独来独往,不把龙蝠放在心上,平白荒废了这一宗至宝,殊为可惜。她想了想,道:“功法难求,且看你的机缘了。”
龙蝠心中忽然一动,声音压低了几分,道:“真人在上,听闻道门传有真仙六法,小的可能修炼?”
梅真人哑然失笑道:“真仙六法是有,但你出身妖族,非我道门弟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何使得!”
不是道门弟子,真法不得轻传,这一节龙蝠认了,但说他出身妖族,非我族类,却有些不大服气。梅真人哂笑道:“二相斧乃白蝙蝠残躯与黑龙脊柱合炼而成,如何不是妖族出身?与其觊觎真仙六法,不如去求那黑龙蒸海功,或许更适合你的本性。”
龙蝠一丈水退了八尺,地渊黑龙早被主人抽筋扒皮,死得不能再死了,一道精魂浑浑噩噩,痴痴呆呆,只剩下些许本能,哪里还记得玄之又玄的天妖功法!他叹了口气,嘀咕道:“还是屠真运气好……”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梅真人听魏十七说起过屠真的来历,屠龙真阴刀乃是以洞天之宝先天鼎打造,秉承道门渊源,与龙蝠的路数截然不同,又得魏十七传下太微金莲功,才有今日的成就。
龙蝠心中明白,梅真人肯指点他几句,已是难得的机缘,当下恭恭敬敬谢过真人,思前想后,只得厚着脸皮去见主人。魏十七听他道明来意,微微一笑,这龙蝠虽然惫懒,倒也不算蠢到家,顺手敲打一下,就知道如何取舍。他也不打诳语,道:“梅真人所言极是,你与屠真出身不同,真仙六法并不适合你,黑龙蒸海功在此界失传已久,我虽知其下落,一时半刻也取不来。修炼如逆水行舟,你一向懒散惯了,未必吃得起苦,先传你一篇妖族的功法,若有所成,再来问我。”
他传与龙蝠的正是太阴吞海功。
歇息了数日,四人再次上路,龙蝠不再抱怨,咬着牙硬抗,待到四月高悬于天,便张开大嘴吸取月华之精,依心法锤炼身躯。当年魏十七在下界以后天浊体修炼这妖法,裸背撞树,吃尽苦头,龙蝠背负击浪艨艟万里跋涉,每一寸每一分身躯都锤炼到极致,比诸“撞树”不知高明了多少,梅真人也察觉到龙蝠的点滴变化,将摩崖碑内击浪艨艟的分量一点点放出,不让他有丝毫松懈。
这一去,足足飞了大半年,极昼城才遥遥在望。
一十七座火山烈焰冲天,此起彼灭,光耀极昼城,火山深处藏有寒潭,冰冻百里,终年不化,水火之力阴阳之工洗炼至宝,乃是天造地设大熔炉。
魏十七无意进城盘桓,命胡不归径直降落在寒潭之旁,右臂腋下魂眼一闪,抱朴子残魂祭动昆吾金塔,一条残破不堪的击浪艨艟轰然落在火山脚下,宝光闪动,冰层四分五裂,陷入坚硬如铁的冻土,激得四围火山隆隆作响,烈焰席卷天际。
胡不归白眉频频掀动,细细看了一回,忍不住叹息道:“真是好东西!”
龙蝠歪歪斜斜坠落在地,放下梅真人,法身溃散,现出小小的身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口鼻埋在冰雪中,连手指都无力动弹,直想睡他个三天三夜。但这一睡下去,前功尽弃,之前的苦头就白吃了,他呼哧呼哧喘息片刻,挣扎着爬起身,勉强盘膝坐下,摆出五心朝天朝天的姿势,竭力保持清醒。
梅真人缓步上前,施展大象手段,一声响,无字摩崖碑拔地而起,节节攀升,化作数十丈高的庞然大物,嗡嗡颤栗,数息后,洞天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