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并不在意亢珑儿的忐忑,雪狐妖身与万年温玉,一在荒北城,一在斜月三星洞,任由阮青怎么选都无妨,既然她愿意成全亢珑儿,他也乐见其成。亢珑儿心潮起伏,三番五次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什么都没说。之前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向阮青暗示魏十七有意归还天狐妖身,现在回过头看,此举未必明智,求仁得仁,阮青果然将天狐妖身留给了她,但她有些茫然,隐隐觉得自己错失了什么,侥幸与失落糅杂在一起,让她患得患失。
遇到阮青和亢珑儿是意外的插曲,魏十七随口问起阴元儿的近况,据阮青所言,目睹城主以六龙回驭斩灭杀马秤杆后,阴元儿回到盲海小界,冥思三天三夜,决意闭关修炼一宗神通,除非城主召唤,其余人等一概不理。她在悬崖之下百丈深处开凿了一个地穴,时常传出龙吟虎啸、浪潮澎湃之声,最近渐渐低了下去,终至于声息全无,未知进展如何。此外,今日一早,阮静不知何故来到小界,去地穴求见阴元儿,杳无音讯,至今未返。
魏十七淡淡看了亢珑儿一眼,阮青欲寻躯壳寄魂一事,十有八九是她透露给阮静的,暗示她去求阴元儿,多半为了保住天狐妖身,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恐怕阮青也心若明镜,只是不愿说破而已。亢珑儿脸色微变,下意识垂下眼帘,不敢看他,亦不敢看阮青,脑中嗡嗡直响,一时间失了方寸。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亢珑儿的自说自话,魏十七并不十分在意,他向阮青略一颔首,与秦贞携手往地穴而去。阮青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心中清楚,一切都不同了,生命掀开了新的一页,她投入了魏十七麾下,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沿着湿滑的礁石行了数里,远远望见一座悬崖拔地而起,以万马奔腾之势突入海中,阮静站在山脚下,似乎颇为苦恼,低头沉思着什么。魏十七快步上前,走到她身旁,问道:“如何,阴/道友怎么说?”
阮静叹了口气,摊开白腻的手掌,托着一枚纤细的果荚,嘟囔道:“她什么都没说,只给了我这个。”
魏十七捻起果荚,细细看了一回,道:“此物来自别海他洲,乃是提耶树的果荚,柔韧致密,严丝合缝,颇有几分滋养魂魄的奇效,外形与人身有几分相似,提耶鬼修多以此寄魂,看得极重。”
“哦?提耶鬼修以此寄魂?”阮静恍然大悟,随即雀跃起来,“那一定不会错了!”
“你是为阮青求的么?”
阮静出了一回神,展颜一笑,道:“陈塘关总兵李靖的第三个儿子哪吒,打杀了巡海夜叉李艮和龙王三太子敖丙,东海龙王敖广伙同南海龙王敖钦、西海龙王敖闰、北海龙王敖顺联名奏准玉帝,领天兵天将到陈塘关兴师问罪,李靖胆小怕事,要杀三子平息龙王之怒,哪吒说,一人行事一人当,打死李艮、敖丙,自当偿命,岂有为人子连累父母之理!于是剖腹剜肠,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还了父精/母血,偿了父母一命。”
“你还记得这个故事啊……”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大为怜惜。
“记得,一直都记在心里。虽说她不大待见我,一度心怀杀意,毕竟是我的生母……如今她失了肉身,转修鬼道,我就为她求一具躯壳寄魂,还了当年的恩情,从此两不相欠……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魏十七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你没有错,也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这个世界。”
阮静把头埋在他胸口,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你很早就告诉过我,我没有错,是这个世界错了。”
“在尺蠖小界那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很辛苦,不过都过去了。”
“那就好。”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拉着她走到秦贞身旁,将她的手放在秦贞掌心,道:“我把她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就像对余瑶一样。”
秦贞嫣然一笑,抬手为阮静抹去眼角的泪痕,柔声道:“我会的,你放心。”
阮静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怎地,脸颊有些发烫。
魏十七将二人留在海边,举步走近悬崖,蹈空而起,从山腰一处洞穴急转直下,深入阴元儿闭关清修的地穴。
四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处地穴半是天成,半由人工,上阔下窄,形同蜂巢,与“玉海”有几分相仿。渐渐接近洞底,惊动了阴元儿,她轻叹一声,飘然而起,迎上前来,联袂见礼道:“道友不期而至,不知所为何事?”
魏十七笑道:“确是有事相商,冒昧到访。听闻阴/道友在修炼一桩神通,不知进展如何?”
阴元儿道:“数日前方有所成,道友来得正好,不妨品评一二。”她抬腕轻弹,挥出一滴冥水,悬在空中,缓缓飞向魏十七。
魏十七凝神看了一眼,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将破晓真身催到极致,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尽皆亮起,九头虺,地渊黑龙,天澜真人,九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