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省患得患失的心态,尽在魏十七眼中,天魔抛出的诱饵切中要害,如若他置之不顾,保不定会有反目之虞,不过对魏十七来说,这方残破的天地无可留恋,东溟城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具,阮静有山河元气锁护身,足以抵御时光洪流,秦、余二女另有安排,就算依了宇文始也无妨。79天地重归混沌又如何?他大可一走了之。事不关己,魏十七无意大包大揽,他轻轻巧巧将决断的权力交到金三省手中,悉听尊便,成也罢,败也罢,他置身事外,当个旁观者。
不是吗?对这方天地而言,他从来就是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旁观者。
魏十七撒手不管,如此洒脱,金三省反倒犹豫不决,命运由他一言而定,天魔是否可信尚在两可,若是飞升无望,纵魔为患,断送了最后的生机,他便是这方天地的大罪人。好在宇文始也不催促他们,好整以暇,一味在赤水崖悠哉游哉,自得其乐。
不说什么,比威逼利诱更有力。
无事一身轻,魏十七唤来秦贞,嘱她将阴火洞石壁上的那篇鬼修功法逐字逐句背与阮青听。天狐聪颖过人,闻一知十,将功法细细参悟,发觉以人身修鬼道,其凶险之处,在于两重难关,其一,魂魄脆弱不堪,如风中之烛,稍有不慎,为阳气所扑,即有覆灭之厄其二,魂魄甫离肉身,止可保七日清明,时日稍长,外邪入侵,浊气浸染,意识随之湮灭,沦为无知觉的孤魂野鬼,纵有功法,也无从修炼。
昆仑传下的这篇鬼修功法,颇有矛盾抵触之处,既小心谨慎,又勇猛精进,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态糅杂在一起,正是为这两重难关所阻,令人无所适从。愈是如此,愈可见真龙精血弥足珍贵,秦贞只是一介剑修,不以神魂神念见长,得精血护佑,魂魄强健,可有数月工夫潜心修炼,无须担心外邪浊气侵扰,若换成上界天妖,天狐阮青,更可保魂魄十年无恙,意识不失。
三天后,金三省仍未下定决心,魏十七不耐烦久等,带着秦贞阮青来到镇妖塔下,命九黎张开“水云”法阵,隔绝一应天光风火阳气,而后透过东溟鬼城,从南华谷黄泉地府故地源源不断汲取冥气,将镇妖塔里里外外刷了千百遍,刷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到最后连九黎都吃不住,不得不遁出塔去暂避一二。
东溟城上空彤云密布,风声呜咽,如泣如诉,金三省心血来潮,坐立不安,掐指细细算来,却算不清天机
。他径直来到城中,向九黎问明所以,怔了半晌,只得摇摇头,为身边一个女子修习鬼道,竟闹出如此大的阵势,看来秦贞在他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眼看冥气越聚越多,镇妖塔嗡嗡而鸣,塔身符箓骤明骤暗,妖气紊乱,滑向失控的边缘,既然魏十七不出,他只好擅自做一回主,当下金三省唤来小白和褚戈,命他们封城。
一时间,众多修士作鸟兽散,凡夫俗子自城门鱼贯而出,扶老携幼,拖儿带女,背着大小包袱,推着大车小车,避出三十里,翘首眺望,心中忐忑不安。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百鬼夜游,芭声响彻天地,鬼王徐壶手持长幡,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所过之处,纸钱纷飞如雪。钟楼的铜钟猝然响起,声震寰宇,连数十年未曾现形的楚天佑,都从墓室中爬出来,呼吸着冰凉的空气,仰头望向那座九层八面的高塔,张开嘴无声地嘶叫着。
最后一缕人性早已泯灭,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知觉,没有想法,没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制作“飞钱”,成为东溟城的一部分。
镇妖塔被冥气浸染,漆黑似墨,隐没在夜色中,“水云”法阵承受不住重压,渐次崩解,禁制化作无数闪耀的光点,冉冉升起,星火般消失在夜空中,冥气倾泻蔓延,没过东溟城的每一寸土地,最后被厚实的城墙阻挡,不得外泄。金三省驻足观望,眉心一阵阵跳动,魏十七到底抽取了多少地府冥气,竟然将东溟城整个淹没!若是城墙塌倒,冥气一泻千里,修士犹可飞遁,那一干凡夫俗子,却无处可逃,尽皆变成鬼物了。
有趣!真有趣!天魔宇文始站在赤水崖头,望着东溟城内诡异的一幕,嘴角噙笑,神采奕奕,洞天化鬼域,冥气漫四野,这却是要做什么?孕育鬼母鬼子鬼婴么?他兴味盎然,一时间不无期待。
镇妖塔下,冥气凝结为水滴,附着在石壁上,越积越多,汇成涓涓细流,绕着阮青潺潺流淌。阮青正襟危坐,忽然开口道:“你不让我见她一面吗?”
魏十七摇摇头,道:“心存执念,才能成就鬼道。”
阮青沉默片刻,眼神闪烁,决然道:“好,如你所愿,请助我兵解。”
凡人在阴火泉兵解,一点一滴化去皮肉筋骨,忍受彻骨之痛,非人折磨,只为确保孱弱的魂魄完好无损,阮青乃上界天狐,魂魄之强远胜此界之人,无须如此审慎,大可借助神兵利器兵解,引刀成一快,干净利索,省却了无边痛楚。
魏十七擎出屠龙刀,低笑道:“光阴如梦,今是昨非,褪去一袭旧皮囊,成就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