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性情桀骜,最容不得他人质疑。
方才关兴一番就事论事之言,若是换成杨仪来说,他便须发皆张再度拔刃横其脖颈间了;换成与天子沾亲带故的张苞或郑璞来道,他亦会勃然作色怒斥小辈狂妄了。
但关兴不同。
那是关侯的骨血。
自从成为先帝部曲辗转各地伊始,魏延便有了用一生去追赶的目标。
如万军之中,斩颜良之首而归的豪迈。
如报魏武曹操之恩后,乃尽封其所赐,不畏刀斧加身而归先帝刘备的义薄云天。
如令医破臂作创、刮骨去毒时,置酒宴众将的言笑自若。
这些都是大汉士卒们最喜欢的茶余饭后。
尚有后来,水淹七军的威震华夏,让鞭挞宇内的魏武曹操都生出将欲迁都避其锋芒之念。
可惜,江东背盟!
贼子士仁、糜芳贪生献城而叛,断了将士们的归路,令关侯折戟沉沙、身首异处!
唉~~~~
不过,大汉光复旧都之心,仍旧薪火相传着。
魏延就非至一次想过,自身有朝一日亦如关侯那样驱数万甲兵,将逆魏杀得全军覆没,威震敌邦。是故,纵使关兴言辞隐隐有所质疑,但目睹着他那肖父的容貌,魏延亦不会心生恼怒来。
“呵,纵使彼夏侯贼子看破了,那又如何?”
轻笑了声,魏延对城外的魏军嗤之以鼻,“只需我军坚守城头不失,他终究要来尝试破城门的。”
呃........
乃是让其心存侥幸乎?
关兴心中隐隐有所悟,亦想起方才有些言辞不妥。
便含笑拱手恭维了句,“将军心思谨密,兴愧不如也!”
“哈哈哈~~”
顿时,魏延畅怀大笑,亦不多做闲谈,“贼分兵往城东去矣,安国可速去督战。嗯,弩箭无眼,小心戒备。”
“诺,多谢将军提点。”
行了一礼,关兴连忙拔步往城东而去。
魏延捋胡笑了笑,便将心神收回来督将士们守御魏军的进攻。
转身之际,眼角余光恰好见自身长子魏容正若有所思的注目着关兴离去的背影,不由抬手便挥过去,责骂道,“楞甚神!还不举盾备战!”
“诺。”
微有悻悻然,魏容收回视线,举起盾牌随在魏延身后。
他年十七了。
身躯雄壮、武艺精湛,打斗起来三四个寻常军汉根本近不了他身。
头脑亦很灵活,自幼便读了不少兵书。
但魏延一直将他留在亲卫部曲中,没有授兵与他督领历练。
是故,方才他隐隐所遐想。
似是关兴对他阿父颇有敬意,且与郑璞关系十分好。
恰好,郑璞的官职刚转为中护军,有监察诸将、选拔武官之权。
若是托请关君侯说项,自身是大汉南郑侯、前将军的长子,才学又堪用,彼郑护军多多少少都能念点情分吧?昔日刘子繁同样未及弱冠,且又身份敏感,但郑护军都能让他任职五百重步卒的督领呢!
“咚!!”
“咚!咚!”
城外,魏军的战鼓如雷震天。
让郭淮领着本部转去城东攻城、分散汉军兵力后,夏侯儒便亲临一线督战。
先将所有辎重兵都撤回来操作霹雳车、石砲以及攻城塔等器械。且是不再吝啬物质,不担心发射过于频繁的抛竿会损坏。
随后便让各部精锐背负来土包及木板冲向前。
他们必须将沙土包扔进护城河,或将拼接得长长的木板架在护城河两端才能转身归来。
不然,斩之。
亦让战事进入了白热化。
只见霹雳车、石砲不断的将无数鹅卵大小的小石头抛向城头;比城墙更高一点的攻城塔被推入半箭之地内,满载的弓弩兵尽情的倾斜着箭矢。
城墙上的汉军庇护在垛口及大橹之下,分为两部,一部举着巨盾大橹,一部手执弓弩御敌。但也无法完全躲避魏军密集的攻击,不断有士卒被石头砸伤或毙命,被箭矢射死射伤,凄厉的哀嚎不绝于耳。
不过,对比那些魏军,他们幸运多了。
清障的魏军,被汉军居高临下的狙击,同样不停有兵卒哀嚎倒地。
最惨的是攻城塔的弓驽兵。
高高在上无法移动的他们,犹如固定的箭靶。
因为汉军架在城头上的,不仅有大黄弩与元戎弩,尚有霹雳车。
就如曹真攻伐汉中时,已然开始用仿制的独轮车运送军粮一样,大汉这些年也通过战事缴获了不少霹雳车,丞相让匠作监仿制用于战事。
“嘣!”
粗如儿臂的弩矛、磨盘大小的石头,从城头上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