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无云,星月高悬夜空。
整个河谷都罩着一层浅浅的灰白光芒,稀稀落落矗立在连绵山丘上白桦树干,阴森森的反泛着月光。远远望去,犹如从苍穹上垂下来的倒挂尸首。
已然带上寒意的朔风,在入夜后更加肆无忌惮。
呼啸着涌入山坳,穿过戒备森严的巡夜甲士闯入中军帐里,摇曳着油脂灯的光影。
峨冠博带的丞相诸葛亮,独自静坐在案几后,凝眉看读着铺展在案的军情。
临时从郑璞麾下调过来的匈奴首领梁元碧,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领着百余族人仅仅外出三日,便从逆魏各部兵马进发的路线将调度悉数推断了出来。
抑或者说,逆魏曹真本就不打算隐瞒战略意图。
手握十数万关中大军与数万凉州守军的绝对实力,让他完全掌控战场的主动权、让战事朝着自己的意愿发展。
比如仅以两万兵马牵制着丞相四万大军,便是游刃有余的体现。
不过,丞相对此,并不觉得曹真棋高一着。
别遣郑璞与姜维守护萧关道后方,以及亲自领军来此威逼逆魏粮道,都是为了不让逆魏的主力进入陇右。
只要逆魏不兵临平襄、阿阳二城下,能否进攻逆魏粮道并不重要。
守御祖历县和鹯阴塞的魏延、关兴与张苞等人,早就知道了不会有援兵,必须死守到魏军自发退去。
他们麾下的将士都是老卒,再加上丞相给他们囤积了足够一年的粮秣,以及大量的元戎弩、大黄弩与油脂等军辎,不会有孤立无援抑或者物资耗尽引发军心溃散之忧。
事实上,对于魏军兵分三路的举措,丞相还松了口气。
曹真将兵力分得太散了。
依着常理,如去遣去攻打郑璞与姜维别营的费曜那路,就显得有些鸡肋。
有马岱与赵广两支骑兵在长离水(葫芦河)河谷,以费曜的三万将士,既使攻破了别营,也无法继续深入袭击萧关;更没有余力攻下吴班扼守的阿阳城。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这路兵马调遣去与夏侯儒合兵,昼夜攻打祖历县呢!
这便是丞相的疑惑所在。
对战局无有裨益,彼逆魏曹真为何会做出如此的调度来?
莫非,是被俘虏魏兵所叙的曹真将郑璞称之为“魏之大患”,因而想除之而后快;还是别有深意?
丞相有些踌躇。
不过,细细沉吟了一番,便更愿意相信缘由是后者。
毕竟那是戎马数十年的曹真,当今逆魏才能首屈一指的统帅。
然而,饶是与僚佐们推演了好多次,猜测了好多种可能,丞相都无法确凿曹真此举的后续意图。倒是留在身边的傅佥与其他小吏嚼舌的一句话,让丞相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是傅佥在炫耀郑璞昔日守萧关道的功绩。
“有我先生与姜将军守护萧关道,彼逆魏区区三万大军来攻有何惧之!若非曹真亲自领大军而至,萧关道别营可称无忧也!”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此话让丞相双眸一亮:或许,彼曹真乃是意在萧关?
此番战事的诱因很明朗。
乃是因为汉军夺下了鹯阴塞,彻底断绝了逆魏关中三辅与河西走廊的连通,所以曹真才会倾尽关中之力而来。
其战略意图也很明显。
不惜一切代价攻下祖历县,断绝陇右与河西的联系,将鹯阴塞重新夺回来。
但如今丞相倏然觉得,强攻祖历县不过是个幌子。
因为从逆魏的角度出发,比起围攻祖历县更好的办法,便是夺了萧关。
就如大汉夺下了鹯阴塞便可攻伐凉州一样,只要萧关落入魏国的手中,关中的主力便可以源源不断的进入陇右之地。
届时,陇右失去了地利的庇护,成为汉魏双方的主战场,大汉又怎么会有余力进取河西走廊呢?
安能不放弃孤悬在北的鹯阴塞呢?
除非,大汉攻下了金城郡,从乌亭逆水(庄浪河)河谷为坚守鹯阴塞提供辎重粮秣。
但这不是可能的。
如果金城郡容易攻下,就不需要姜维九死一生的绕后奇袭了。
是故,曹真才会遣费曜督军去攻打郑璞与姜维的别营。
一旦费曜能攻破,又或者是将别营攻得岌岌可危时,曹真便聚拢所有兵力转来此地,占据萧关道!
以马岱、赵广两支骑兵和在阿阳城的吴班部,是无法阻止他十数万大军夺下萧关以及南下略阳攻下街亭的。
亦是说,逆魏可以一举占了,干系到陇右归属的萧关道与关陇道!
可以将双方的战事,一下子扭转到大汉首次北伐的局面。
不需要担心粮道被丞相切断。
到了那时候,他完全可以从关中转运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