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又颓然的闭上了。
他已经年迈了。
也知道鹯阴塞魏军的太多事情了。
终有一日,他会被无情的抛弃,会被残忍的灭口。
而如今帮汉军,也不失为自救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悻悻然甩开治无戴的拉扯,快速趋步追上前头的姜维,“这位将军,我是沙客也是掮客。不仅能带贵军顺利穿行荒漠,也能帮贵军偷到鹯阴塞魏军的渡船。”
“哦?”
闻言,姜维双眸一亮,很畅快的笑了。
鹯阴塞坐落在大河的东岸,他也正愁着如何渡河的问题。
在河西走廊,鲜少有舟船,人们渡河涉水都是用皮革木筏等简便的工具。如原先的匈奴,行军渡河都是临时造马革船,而黎庶百姓则是用羊革。
但姜维如今军中没有马。
隔断大通河与乌亭逆水的山脉太宽广及难行了,他们没办法携带战马跨越。
又因为士卒们都要背负粮秣、负重太多的干系,提前准备好皮革也无法携带过来。
本来,他还想着,待穿行过了荒漠,便前去媪围县故址劫掠羌胡部落的牛马,剥皮伐木造皮革船。
逆魏虽然放弃了媪围县,但当地的村落房屋等尚存。
正处于盛夏雨水充足、牧场丰盈的时节,那边肯定有羌胡部落在放牧。
当然了,石普力能帮他偷到渡船,那就没必要节外生枝,给袭击逆魏添加不确定因素了。
“你想得什么?”
一阵笑罢,姜维便发问道。
河西羌胡部落逐利行事的风格,他了然于胸。
“我老了,没什么想要的。”
石普力语气有些嘘唏,“唯一牵挂,便是家人的安危。但从今日起,他们已经无法在河西呆下去了。”
“此事你不提,我也会安排妥当的。”
姜维笑着点了点头,便作肃容而道,“为我大汉出力的人,不管事成与否,朝廷都不会亏待。我等下给军吏说声,让他带你家人从大通河归汉境。嗯,就在汉中郡落户吧,我与左将军有些情面,他会安置好你家眷的。不用担心温饱生计,田亩与牛羊都会倍数补偿与你家。”
“啊,多谢将......”
石普力大喜过望,刚想致谢,却被姜维举手打断了。
“不用谢我。”
姜维继续说道,眉目间有些感慨,“我唤作姜维,是冀县人,原先是逆魏天水郡的中郎,但如今是大汉的荡寇将军、领护羌校尉。你当掮客多年了,对河西四郡的诸多势力也很了解,若是此番事情顺利,你继续给我大汉当向导,谋个一官半职也易如反掌。”
天水中郎姜维?
连忙出声致谢与应和的石普力,不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亦让姜维给捕捉到了。
他倏然想起,自己对于魏国境内的黎庶而言,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心中哑然了片刻,他才继续说道,“知道游仲允吧?他如今是我大汉的蜀郡太守,成都所在的蜀郡。”
“知道!知道!多谢将军提携。”
投了大汉的武威人游楚,身为掮客的石普力自然知道,也连忙点头,欣喜的行礼。
旋即,便热情高涨的自动请缨,“还请将军与我几个扈从,护我先去南边的山丘看看情况。北边乌鞘岭山谷有不少小溪流,许多羌胡小落散落栖居,我们不能沿着那边行走。”
“好。”
轻轻颔首,姜维挥手示意两个扈从出列。
待眼光追逐着石普力的身影翻过矮丘后,便露出了疲惫之色。
大汉可否进入河西在此一举,还有万余士卒的性命,都化作了无形的枷锁套在他肩膀上,让他不敢有一丝疏忽。
连对待一个贪鄙的沙客,都要亲历亲为的“晓之以理、诱之以利”。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若是真如石普力所说,能偷得逆魏的渡船,就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跨越大通河的山脉,耗费他太多时间了。
离与郑璞约定中前后夹击鹯阴塞的时间,仅仅剩下了十日。
而从此地至鹯阴塞,还有四百(汉)里左右的路程。
若是平原上的急行军,如此距离不过三四日。
但在这片丘陵起伏、黄沙遍地的荒漠中行军,一日能保持四十(汉)里便是万幸了——
仲夏五月,日在东井,易昏厥。
他跨过乌亭逆水,来到这片荒漠的边缘区域后,就发现了这点。
这里的天地,熏蒸如笼。
天上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丝风,只有一轮烈阳凌空高照,肆无忌惮地向这一片土地抛洒着无穷热力。
站着不动,汗水都湿透了内衬,更莫说是背负军械及粮秣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