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不要率兵出戍围两面夹击?
若出战,士卒必损不说。
弃了地利而战,他恐汉军乃是在欲擒故纵。
比如倚仗着山道狭隘,以千余精锐,抵御住司马懿遣来的援军,其余兵力则豕突自己的士卒,顺势夺戍围!
但若不出战,哪怕汉军被逼退了,他都无法与司马懿交代。
东三郡被归入荆州所统领后,督荆、豫二州军事的司马懿,完全可以“畏战”的理由,断定他不堪充当抵御巴蜀前线的魏兴太守。
然后,上表朝廷,如他兄长申耽一样,将他调任别职,拔掉申家在东三郡的根基。
让他想独占东三郡的野望,彻底落空。
唉.......
如之奈何。
申仪目睹着,远处汉军营内的袅袅炊烟,心中无比惆怅。
而在汉军营地内,郑璞驻足在一高耸山石上,心中同样有缕缕忧思诞生。
他不知道,关兴率领着句扶、王平两部兵马,如今是否探知了此地的战事?是否已做好了,夹击曹魏援军的准备?
因此番出兵,最重要的便是时间。
今日白昼,魏延能将申仪一举逼入戍围内,除了他麾下军士皆愿效死外,最大的因数乃是骤然来袭,让对方的猝不及防。
而汉军付出的代价,乃是人仅携三日之粮。
此地无黔首黎庶,无法就地征粮。
且仅三日之功,汉军亦不可能攻破洵口戍围,就食于敌。
更莫说,古今征伐,败方焚毁粮秣乃是常态。
是故,他心所忧者,乃是万一关兴,没有及时得知消息前来夹击,魏延只能率军归去。
尚要面临魏军尾随其后,追击的步步紧逼。
自然,并非没有破局之法。
如长驱至西城,破城取粮秣而自给,顺势与关兴部会和。
申仪携带来洵口戍围的士卒颇多,戍守西城的士卒必然就少。
但如此做法,则要冒很大风险。
譬如会与曹魏的援军撞上,进而被围攻上庸城池的司马懿得知消息,再遣数千兵马来援。
前有司马懿的援兵,后有申仪的戍围士卒,汉军即使且战且退突围而归,亦必然战损无数。进而将此番前来东三郡的意图,彻底变成决然不同的结局。
不过,做决策的魏延,已然让两百士卒将那些俘虏,押归汉中郡了。
亦意味着,他已传令归去,让留守在黄金戍围的部将,准备大舡于两日后,前来接应汉军归去了。
唉,但愿关兴能及时赶来吧。
句扶与王平二人所领,皆是熟悉山地作战的板楯蛮,应该不会让此番谋划落空吧?
郑璞心中微叹。
“将军,魏将军已下令,让宿夜将士巡营了。”
轻轻的一声提醒,从军营内步来的张嶷,打断了郑璞的思绪。
开始巡夜,亦意味着所有将士,都必须归去军帐内歇夜,违者将被行军法。
在魏延军中这段时间,郑璞知道,素来以善待士卒著称的魏延,在执法上异常森严,深得言行令止的掌军之道。
且是一视同仁。
哪怕如今郑璞职为讨虏将军,若是犯了军律,亦不会姑息。
“好,我知矣。”
轻轻颔首,郑璞拔步往自军帐内归去。
且行,且问,“伯岐,你为巴人,可曾入大巴山脉否?”
“有之。”
闻言,张嶷侧头,眉目间有些诧异,“我家中困顿,未仕县功曹前,冬春农闲之际,常与乡人入山林狩猎。不过,我乃充国人,离大巴山脉颇远,平生仅有一次前往过。”
“嗯.......”
微微拖了个鼻音,郑璞沉吟片刻,方再度发问,“大巴山脉地势,于冬春之际,利于行走否?”
“与我巴人而言,只要不是大雪封山,翻山越岭皆不难。”
露齿而笑,张嶷略有昂扬之态。
只不过,他笑罢,紧接着左右顾盼看有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将军如此发问,莫非我军尚有.......”
言半而止,且以手指了指大巴山脉。
咦?
亦让郑璞扬眉,眸露赞赏之意。
心中也生出几分兴趣来,压低了声音问,“伯岐仅凭我数言,便可推测出我军尚有伏兵邪?”
“将军高看我了。”
连忙谦虚了句,张嶷才笑道,“我乃是见,魏将军仅令士卒携三日之粮,且又移兵落营于此,心中便有些不解。今将军又问及大巴山脉,故方有所悟耳。”
“善!”
郑璞冁然而笑,“见微知著,伯岐可当此谓之矣!”
“哈,于将军当前,我安敢当此谓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