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得问,拱手轻声而道,“其一,长安乃我大汉故都,城坚难摧。被逆魏所据后,成为镇守关中的重镇,囤积粮秣辎重之地,驻守兵力不曾少于三千。纵使我军十倍临城,一时之间,亦难以攻破。”
“其次,走子午谷,乃奇也!为出其不意,我军必然长驱而去。然而,奔袭之际则无法携带攻城器械,那逆魏夏侯楙虽乃无才纨绔,但若见我军兵临城下却无法攻城,安能惧之弃城而走?”
“再次,夏侯楙虽夏侯惇之子,但得关中都督之职,乃因他与曹丕年少相善。今逆魏乃曹叡在位,其若敢不战而弃城而走,归去后不死亦以罪徙边千里,且连累子孙,又何苦来哉!”
“呵~~~~”
轻笑一声,丞相侧目而顾,捋胡称赞道,“不想子瑾筹画,已然策算人心矣。”
赞罢,不等郑璞谦言,又再度发问,“子瑾再叙之,孟达若败亡,我军当如何得利邪?”
“回丞相,非璞之思,乃是句孝兴之谋也。”
闻言,郑璞冁然而笑。
“句孝兴之谋?”
顿时,丞相眸露讶然,捋胡之手亦然微顿。
此亦不奇怪。
句扶为人勇猛,慨慷昂然,所长乃是率兵冲锋陷阵。
虽也熟读诸子百家,但多为临阵决机。无人曾听闻,他竟也有筹画策算的大局之观。
“然也。”
郑璞笑颜潺潺,亦不敢怠慢,连忙叙出缘由。
原来句扶告假归乡闾时,还被丞相授命在巴地招募些賨人士卒。
那时,句扶倚仗家中在汉昌的声望,让人前去大巴山脉里,招募那些没有被编户入籍、居在深山老林里賨人为卒。
因而,亦然从那些新募之卒口中得知了,从宣汉县逆着不曹水,进入大巴山脉,竟有一牲畜无法行走的步道,可直抵蜿蜒在魏兴郡的汉水!【注1】
只不过,此步道崎岖无比。
常有高一丈有余的大石突兀隔断,抑或者入山石狭缝中,需要手脚并用匍匐穿行。
当时句扶募兵归来,邀郑璞宴时提及的。
那时,郑璞听罢,亦讶然无比。
因于他心中,瞬间泛起了,“一骑绝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此千古佳句。
恰好今逢丞相之问,便细细解释了一番。
言罢,又喜逐颜开,轻声谓道,“丞相,当日孝兴便言,他日若进军东三郡,以板楯蛮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可取此步道为奇兵。今孟达首鼠两端,所谋终不能长久隐瞒,逆魏得知后,必然以兵加之。是故,璞以为,我军若遣三五千兵马,沿着汉水东去遥作声势,逆魏见我军来,必然遣兵来堵。届时,便可取此步道出奇,前后夹击,可一战尽拔魏兴郡黎庶及粮秣归矣!”
“善!”
听罢,丞相拊掌而笑,“不想句孝兴竟得此消息!”
略作思绪,又目视郑璞而言,“子瑾所言三五千兵马,乃是欲让魏文长所领吧?”
嗯,让魏延率领,是为了避免让逆魏惊觉,大汉在示弱蛰伏、蓄力北伐。
因魏延乃汉中太守,又常年驻军在城固县,若见东三郡有兵事起,趁机率军而出,看无有得利之处,乃是兵家“趁火打劫”的常理。
无人会怀疑其他。
是故,丞相甫一话落,郑璞便口绽赞言,“丞相闻弦音知雅意,璞叹服。”
“莫作此阿谀之言。”
摆了摆手,丞相眉目喜色依稀。
然而,倾之,便作肃容,叮嘱郑璞道,“巴郡步道之事,子瑾莫要知会他人。与幼常论计,亦不可泄之。嗯,句孝兴那边,待归去沔阳后,子瑾再去嘱咐之。”
嗯,句扶本部,亦在随来汉中之列,今驻军在沔阳县。
“诺!”
郑璞闻言,连忙拱手而应,“璞,谨记之。”
而丞相已然阖目昂头,长声而叹,“唉,三郡之民及士卒,本乃我大汉子民也!若孟达莫贪权柄,该多好啊。”
呃........
原来丞相心中,还是对劝降孟达抱有念想的。
哪怕,当年孟达被先帝刘备所遣,率军跨越大巴山脉奇袭房陵郡,诛杀了丞相的姊夫,太守蒯祺。
然而,以孟达心性,焉能如丞相心意邪?
唉........
郑璞在心中,亦悄然叹了一口气。
车架与马蹄,在沉默中,缓缓来到了南郑县。
此是丞相最后巡视之地,被迁来汉中落户的士卒家眷安置之地,亦是军事民屯。
房屋与田亩,以及耕牛粮种等,皆是官府无偿授予。代价则是五年之内,出产的粮秣归官府所有,五年之后尽赐于百姓所有。
且是以家中有士卒为国效力,所征赋税要比其他民户低了不少。
亦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