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有失,亦不容冒进。然,璞亦知,以弱克强,无有不拼尽全力而建功者。因而,璞斗胆妄行,作‘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并非不自爱羽毛,乃是但求为国裨益,而不以名节为念耳!”
话毕,署屋内,死寂一片。
丞相诸葛亮,已不再捋胡而静听,乃是昂首阖目,长声叹息不已。
亦动容不已。
士大夫立于世,德行也!
德之小者,修身克己也!德之大者,为国为民也!
汉室传承四百年,不计自身荣辱,而但求为国裨益者,不计其数。
然,天下纷扰已久,汉室式微,诸如中原等四海扬名的官宦世家,有几多伺奉逆魏,欢呼献帝被迫褪下天子冠冕邪!
此郑家子,不过年方及冠,竟已有此心,亦付之以行,此非我大汉之幸乎?
性情刚愎,筹画狠戾,所损者自身,所益者国家!
焉能不令人动容?
虽丞相不甚认同,郑璞所言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涸益州之力北伐,然确是对其一片赤诚之心,感铭五内。
罕见的,丞相感慨毕,竟凭案起身,步前来,亲自扶起了郑璞。
还执其手,以目顾其眸,殷殷谓之,“子瑾之心,我知矣。他日,我亦无此谓矣。”
说罢,转身归入案几,微阖目,揉胡而思。
少时,方睁眸,嘴角含笑,问道,“子瑾先父,天不假年,不知辞世之前,可曾为你定下亲事否?”
呃?
顿时,郑璞愕然。
虽早知,以仕途为念,自己姻亲不可再择巴蜀豪族之家。
然而,如此私家之事,竟被日理万机的丞相问及,他一时之间,心思难以辗转。
微愕少许,他方拱手而答,“回丞相,先考不曾为璞定亲事。”
“嗯,我知矣。”
微微颔首,丞相揉胡之手,动作不知觉快了几分,“子瑾虽已及冠,不过男儿生于世,当以功业为重。且先好生任事,过些时日,我为你择一家良配,以彰你拳拳报国之心。”
“啊~~~~”
顿时,郑璞惊诧失声。
又是好一阵的愕然,方拱手作谢。
述职之事已毕,二人再叙了些闲话,郑璞便告退。
待出了署屋,心中依旧怪异不已。
竟被事无巨细咸决之的丞相,声称要为己寻一姻亲,此事让郑璞觉得犹如天方夜谭。
有些恍惚,他步过长长檐廊。
沿途寻一甲士,问及暂代补缺为相府门下督的句扶,如今栖身何处。却被告知,句扶告假归乡闾汉昌成亲,尚未归来。
又见日已偏西,夜幕将垂,便往城西自宅归去。
难免,形单影只的途上,让他再度思及丞相为己择妻之言。
无需多念,以如今赵广及霍弋,领他副职推断,便知妻家必然出自元从系,抑或荆襄系。
就是不知是哪家?
关家之女,已然婚配李恢之子李遗,而赵家似乎无待嫁之女;张家倒是有一位。
不过,似是听闻张家二女,年齿尚幼啊!
思至此,郑璞不由心中好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竟以为,什邡郑家门第,能与关张赵等功勋彪炳之家联姻。
应是择自荆襄系吧。
若是荆襄系,可选之家,那便多了。
嗯,多思无益。
丞相既然声称,为我择一良配,想必亦不会差到哪里去。
静观之,且待之吧。
微微摇头,郑璞嘴角含笑,步履缓缓穿行于人声熙攘的街衢中。
然而,行数步后,便猛然顿足,脸色亦然一僵。
他倏然想起,丞相之妻,乃是沔南黄氏啊~~~
不知,那沔南名士黄承彦之言,“闻君择妇,身有丑女,黄头黑面,才堪相配”,是否乃戏言邪?
还有,那乡闾谚语,如“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是否有误邪?
若无误,丞相所声称的良配,该不是“才堪相配”吧........
虽说,娶妻乃“娶德不娶色”。
他自身,亦非庸俗肤浅之人。
然而,若能得秀外慧中、才德兼备之妻,孰人又会拒绝呢?
唉,罢了。
不作自扰之思。
丞相既已言之,自身是拒绝不了的,且看天意吧......
脸色微缓,郑璞再度拔步归小宅。
只是那步伐,已不似方才那么笃定且稳健。
夜幕低垂,被乞牙厝及郑乙迎入小宅,郑璞步去书房,取笔作书。
归来成都了,亦该让生母卢氏及小嫣儿,来成都团聚些时日;还有去信与兄长,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