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贵和高珗的惊诧,不在于马芳出兵打了胜仗,而在于时间不对。
按之前的计划,马芳出兵的时间应该比他们这边还要晚几个时辰:麻贵他们是凌晨偷营,而马芳那边应该是下午才出击。
之所以选择下午,是因为在下午发动一波攻势之后,马芳可以迅速撤回,那时候大抵已经到了晚上,辛爱即便成功抵挡了明军的攻势,也无法进行有效反击了毕竟大家其实都不擅长夜战。
这是一个稳妥的计划,实际上从这个计划就可以看出,王崇古、方逢时和马芳并没有好高骛远或者贪大求全,他们的目标很谨慎也很明确,就是在尽量保证己方不出现较大伤亡的前提下,给于辛爱所部一定的打击战果什么的,并不需要很大,只要总体来说足够宣称己方获胜即可。
这个目标,是站在当前的大局上来确定的:大明无须在此刻取得什么大胜,只要能够稳稳守住边关,同时还能适当反击,俺答就只能被迫改变初衷,在把汉那吉事件上,从军事威胁或者纵兵入侵改为谈判协商。
当然,按照正常来说,大明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前些年还一直被人家压着打呢,难道睡了一觉醒来,就换成自己压着人家打了?你当时程咬金学会三板斧仙人梦中授业呢?
可是现在,这支败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约莫三百来骑,比斥候队显然多了不少,又不足一个千骑规模,那只能是吃了败仗、跑散了人马的部队了。
镇羌堡以东,只有辛爱所部,可见马芳是提前出击,并且打赢了。
麻贵忽然大喝一声:“全部上马,准备迎敌!”说罢当先翻身上马,持刀在手这会儿来不及给三眼铳装药装弹,再说刚才高珗那三眼铳的表现,也让麻贵对这批东西没啥信心了,反对对面不过是一拨败兵,直接操刀子上就好。
对面那支败兵此时也发现不对,忽然变了向,开始往北转弯。他们其实比麻贵和高珗还更早发现前方有人,只是此刻天色才刚刚发亮,远远望去只看见有大概一千骑兵。
在他们看来,明军此刻应该都在关内,关外除了昨天下午马太师的队伍之外,应该不会有明军骑兵了,毕竟明军的骑兵本来就少,马太师昨天袭击左翼大军的时候前前后后出现了一万多骑兵,明军怎么可能还在镇羌堡和德胜堡这一线之外再派出这么多骑兵来?
更何况,这里是大汗中军所在,明军派一千骑兵在关外,岂不是叫花子端钵进茅厕找死?
这批败兵着实没有料到,明军寻常时候肯定是不敢派区区千余骑兵在俺答中军面前晃悠的,但如果是集中精锐悄悄出关偷袭一波再赶紧撤回,这个胆量还真有。毕竟此刻明军对蒙古虽然大体处于守势,却还没有到洪承畴松锦之败后面对野猪皮那样根本不敢与之野战的地步。
所以,误会就这样产生了他们以为这支骑兵是俺答分出的兵,这才飞奔过来告急,直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明军骑兵。
这批人刚吃了败仗,军容不整、战意全无不说,不少人还身上带伤,再加上兵力也处于劣势,自然不敢顺势冲杀,只好临时改变方向继续逃窜。他们甚至还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怀疑俺答的中军这边是不是也吃了败仗,否则明军骑兵怎么敢来“围堵”自己了。
不过麻贵这边刚才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俺答中军撤出来,战斗意志其实也不怎么高昂,眼见得前面这支队伍临时转向逃窜,他们随着追了一阵,胡乱放了两波箭之后也就停止了追击,转回镇羌堡入关复命去了。
却说俺答此时刚刚去看望了一下受伤的恰台吉,出了恰台吉的毡帐,面沉如水的老汗王一言不发回到汗帐,正在考虑要不要对德胜堡发动一波攻势,以免明军胆子越来越大。谁料他才刚刚坐下,把那玛瑙鼻烟壶拿出来,正要打开吸上两口,便听见帐外一个声音慌慌张张地喊道:“大汗,大汗不好了,黄台吉被马太师大军偷袭,损失惨重,左翼大军全打散了!”
黄台吉就是辛爱,蒙古语里的“台吉”有个说法,说是来源于汉语“太子”一词,但其实等同于皇子、王子,好比说岳里总是称兀术为金国四太子,就是这样一个前提,否则的话,按照汉人的制度,天无二日、民无二君,储君也是君,太子当然有且只有一个,哪有什么大太子、二太子、三太子?
但蒙古语里众“王子”的差别却没那么大,或者说分得没有那么明显,只是在嫡长子的台吉称号前加上一个“黄”字,黄是帝王之色,加在前头便有了特殊含义。注:也可能是音译的原因,黄通“皇”。
有看官可能要说了,你这是瞎说,否则为何野猪皮的第子、后来的所谓天聪汗其名字就叫“皇太极”?
皇太极这个名字显得大气、恢宏,有帝王气象,但众所周知,它其实就是黄台吉的另一个翻译。
而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名字,就是一个称号,与辛爱的这个“黄台吉”毫无二致,而皇太极则应该是另有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