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日哈图在这天夜里就已经知晓了归化城外的惨败,相较于数千兵力的重大损失,其实更让布日哈图揪心的是大汗本人受了伤。
布延黄台吉对他那位大汗父亲感情挺深,得知父汗受伤的消息之后,这位已经年过四旬的蒙古黄台吉连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他眼眶发红,眼珠上血丝密布,鼻孔中喘着粗气,猛然转头问布日哈图:“我欲报此大仇,执政可有妙计教我?”
布日哈图慨然长叹,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问道:“敢问黄台吉,你欲向谁复仇?”
布延黄台吉怔了一怔,皱眉道:“自然是戚继光。”
“若只是戚继光,此仇不难报,只看黄台吉是要对他本人复仇,还是对他的家人复仇。若是对他的家人,他有四子在世,只消花些银子招揽北投死士,送他们南下就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成功。若是对他本人复仇,可能要多花些银子,但只要能利用好明国内部党争,也是有机会的。”
布日哈图说到这里,不等布延黄台吉质疑,便先反问道:“只是,黄台吉认为戚继光真的便是你的仇人么?”
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布延黄台吉也反应了过来,闻言眉头深皱,问道:“那么执政是说,这仇人是高务实?”
“高日新么,他或许算得上,但也未必就是罪魁祸首。”布日哈图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森然:“我以为,黄台吉的仇人至少也该是朱家皇帝,甚至不妨把目光再放宽一些整个明国都是你的仇人。”
布延黄台吉脖子一硬:“不错,执政说得很对,整个明国都是本台吉的仇人!”不过他顿了一顿,又皱眉道:“可这也太宽泛了,我现在到底该怎么报仇?”
布日哈图看着布延黄台吉发红的眼睛,道:“黄台吉,你现在要的究竟是复仇还是只为了出口恶气?”
布延黄台吉有些不悦,问道:“执政此言何意?”
“受了气想要出口恶气,此乃人之常情。然欲主宰天下之事,则需摒弃这些一时激愤,从更长远的角度来决定行止。”
布日哈图吐出一口浊气,道:“今日两战之后,我蒙古已然到了成吉思汗以降最为危险的时刻,眼下与其考虑如何出口恶气,恐怕更要紧的是考虑如何应对当前危局,使我等仍有立足之地,仍有再兴之机。”
他这样一说,布延黄台吉才想起来,当下的局势的确已然危如累卵。自己身后随时可能追来大股骑兵,前方归化城外大汗失利,明军的禁卫军必然严阵以待,甚至也可能在追击大汗。
而与此同时,大汗知道我军位置,多半会向我军靠拢,这就导致我军即便会师,也可能面临左右夹击的不利局面。如果再想得严重一些,今天白天尚未赶到闪电湖战场的麻承恩部会不会也去堵了北面的口子?
要是这样的话,那恐怕过不了多久我蒙古主力便会陷入死地:西边是戚继光,北边是麻承恩,东边是李如松,而南边那是长城,而且是加修了大量空心敌台的长城。
东南西北,届时恐怕全是死路,如此则蒙古何去何从?金蝉脱壳的办法之前用过一次,那次主要是倚仗周旋的面积够大。当时明军兵力虽众,在各路大军要在方圆两千两的范围内堵死一群骑马的蒙古人,这自然是有机可乘的。
如今却不然,如果麻承恩补位足够快,这次张网的大小最多不过前次的三成左右,想要逃出生天那可就难了。
布延黄台吉果然立刻恢复了理智,眼中的激愤被隐藏起来,点头沉声,道:“执政规谏的是,方才是我鲁莽了。”
布日哈图见他如此,不由甚是欣慰,微笑道:“不敢。既然黄台吉已有警觉,咱们不妨议一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吧。”
布延黄台吉摇头婉拒,道:“不瞒执政,我脑子依旧很乱,还是请执政先拿个主意出来吧。”
“我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过,他这话并非关键,只是切入点而已。
说完这句,布日哈图正色道:“自隆庆四年高中玄起复,于内力压心学,于外开海通商,明国日渐富强,已非人力可制。高日新比其伯父高中玄,成名不过垂髫,入仕早于及冠,而所成之事业倍矣,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
今明国拥百万之众,恃枪炮之利,一旦全力来攻,此诚不可与争锋。明帝朱翊钧,少年习政,群贤辅弼,其股肱之臣高日新文胜房杜,武比孙吴,此则更不可图也。
吾察昔年俺答,近日切尽,均有西征之举而皆胜矣。吾窃思西征之事,实昭大义于西垂,彰武威于旧地,然则此中功德,何以俱归臣属而非大汗?又念昔日蒙古之盛,非滥觞于伐金,实肇始于西征者也。
前年吾曾往宁夏及大小松山,得知瓦剌早已数分,和硕特、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帖良古惕等部互相征伐,实无共主,岂非正待大汗西往而拥戴之?
至于其南,为我别失八里,乃察合台汗后裔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