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总兵衙门的内书房里,年仅五十三岁却已满头白发的马芳马总戎焦急地踱着方步,一名老仆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
这老仆是马芳的内府管事,侍候马芳多年,早年是其家丁亲兵,后来因伤了腰椎,不能再战,遂改家仆管事,甚得马芳信任。此时他见自家老爷焦虑,不由劝道:“老爷,高阁老既然来函说明了情况,老爷何故还这般担忧?现在高阁老既然做出这个宣大两总兵互换的决定,想来赵大洲那厮也不可能真把手插到我们宣大来,老奴以为,老爷大可以安心换防。”
马芳脸色仍然不好,沉声道:“赵贞吉那厮,只会耍嘴皮子,我宣大二镇乃京师门户,何等重要!他倒好,年前刚一入阁,就坚持换了行庵公,好在高阁老及时回朝,才将行庵公保了下来,命其暂时协理京营戎政,又将鉴川公从陕西三边调来替任,否则宣大重地无干臣镇守,天知道要出多大的事!要是再来个庚戍之变,我姓马的一介武臣,倒是死不足惜,可他赵大洲就能保住狗命了不成?”
马芳口里的行庵公,乃是指前宣大总督陈其学,而鉴川公当然是王崇古。行庵、鉴川分别是陈其学和王崇古的号。
那老管事苦笑道:“眼下辅臣知戎政事者,无非高、张二位阁老,那赵大洲不过是个读迂了的家伙,他哪里知道什么边事?眼下这边事是越来越难了啊!”
马芳听了更怒,道:“这废物要是懂边事,会觉得陈部堂有罪?会觉得赵总戎畏敌?至于九边形势这些年越来越糟,我怕就是站在他面前跟他解释,他都听不明白!我大明二百年,北边形势总体就是个越来越吃紧的局面,宣大防务说起来是重中之重,其实现在越来越像个空架子,真正能打的兵还剩多少?就这等局面,他还想撤了赵岢!撤了赵岢别说大同顿时空营,只怕连山西防务都要洞开!怎么着,这么看得起我马芳,老子一个人能守住三镇?妈的,老子三头六臂?”
也不怪马芳盛怒,原来,自去年九月丙子,俺答犯大同,掠山阴、应州、怀仁、浑源之后,新入阁的赵贞吉就拿宣大开刀,无视年初时大同总兵官赵岢败俺答于弘赐堡的功绩,非说宣大总督陈其学、大同总兵赵岢畏敌如虎,要拿下此二人。其实从他二人当时的兵力布置就能看出,明显是怕俺答入寇的军队骚扰皇陵,而且后来见俺答劫掠一番之后欲走,二人便立刻出击企图追杀,只是奈何步兵跑不过骑兵,只抓了大猫小猫三两只,结果就被赵贞吉逮着不放,多亏了高拱回朝及时,才算保住了二人。即便如此,陈其学还是丢了宣大总督的职务,被高拱暂时回调京师。
而马芳更怒的是,从赵贞吉的这种举动来看,他根本不知道宣大乃至山西防务吃紧到什么局面,纯粹是在瞎搞。而最近高拱给他来了信,说赵贞吉仍然不肯放过此事,坚持说赵岢不能继续担任大同总兵。高拱不欲与此人就这件事强争,决定稍微给他点面子,让马芳和赵岢互换防区。
马芳能够理解高拱的反应,毕竟他刚刚回朝,能保住陈其学和赵岢已经不容易了,稍稍做出一点让步,保全一下某位阁老的颜面,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对。只是马芳知道,自己和赵岢这一动,十有会让俺答心里又起歹念,到时候又是一场祸事。
他这么想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北边明蒙力量对比决定的,是双方的战略形势决定的。
明初,在太祖朱元璋的悉心经营下,明之北边防线推至长城以北的辽东、大宁、开平、东胜到嘉峪关一线。当是时,大同、宣府管辖大片口外之地,防务压力尚不明显。朱棣登基后,京师北迁,大宁地界与兀良哈,东胜内徙,兴和亦废,北部防线南移数百里。
宣德年间北边防线进一步收缩,特别是开平内迁独石,使宣、大二镇地域缩濒临边地,不可避免的由边防二线而为边防一线,成为遏阻蒙古南下之要冲。对此,明廷除加强二镇防守外,还不断完善该地区的防御体系。为解决镇守官员之间事权不一、相互掣肘和邻镇间遇敌互相推诿、互不策应的弊端,专设了宣大总督以加强协调,促成了宣大防务区的建立,成为明代中后期北部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随着明朝北边防线的一再南移,宣大地区之战略重要性日益提高,防务压力增大。
“京师尤人之腹心也,宣、大项背也,延、宁肢体也,甘肃踵足也。”
“若以地之轻重论,诸边皆重,而蓟州、宣、大、山西尤重。何则拱卫陵寝,底定神京,宣、大若肩背,蓟、晋若肘腋也。”
特别是英宗时河套弃守后,蒙古诸部“出河套则寇宣府、大同、三关以震畿辅;入河套则寇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以扰关中”,对大明之北边防线造成很大威胁。
此外,宣大地区多是“分土而治,不相统辖,缓急调遣应援事多掣肘”,兵力分散,而蒙古则不然,常常是集中各部乘虚专攻一镇。在这种情况下,一镇之兵根本无法抵御,需要邻镇互相救援。但是各镇巡抚总兵无权调集他镇之兵马,邻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