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座上的李成梁虽然垂着眼帘,却似乎将一切尽收眼底,淡淡地道:“军议之时,诸将皆当畅所欲言。”
这话虽然本身持中,但此时此刻说来却无疑于是支持李如梅,李如梅因此朝他和李如柏各抱拳一礼,继续道:“二哥所言,小弟大多赞同,惟独最后一句,小弟以为不然。
努尔哈赤伏击麻承勋一事虽然不算得逞,但无论如何,哪怕是侥幸也罢,至少麻承勋部如今不能再快速奔袭赫图阿拉了,这总是事实,意味着努尔哈赤如今可以先把麻承勋带来的威胁暂时摆脱。
于我军而言,围剿赫图阿拉并不急迫于努尔哈赤而言,打破我军合围却急若燃眉。故我军各部可以持重,努尔哈赤却片刻不能耽误,方才小弟说的那五六日时间,便是决定努尔哈赤此战成败之关键。
故小弟以为,目下最关键的便是防备努尔哈赤铤而走险。曹簠所部善守,急切间难以击破杨元路远且是偏师,欲破而不及,破之而无用,努尔哈赤也不会去做这无用之工。如此而言,他若不想任凭宰割,唯一的办法就是来袭我部!”
李如柏冷笑一声:“就凭他?麻承勋三千人就算四千好了,他提前设伏也奈何不了。如今我部八千精锐,他倒敢来以卵击石?”
李如梅皱眉道:“此非敢与不敢,而是非此不可。其来,尚可拼死一搏、绝境求生不来,那就自陷死地,万无活理。”
李如柏哈哈一笑,摇头道:“我看也未必吧?如今他趁着手中实力尚存,倘若主动请降,亲自来大帅军中负荆请罪,大帅念着昔日香火之情,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那岂不也算一条活路?况且以大帅之仁慈,这条活路不比他困兽犹斗、垂死挣扎来得靠谱?”
李如梅沉吟了一下,仍然缓缓摇头,道:“小弟以为很难若是他成功击破麻承勋,这般做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既然未曾击破麻承勋,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两兄弟意见相左到了这般地步,李成梁依旧作壁上观,不肯表明立场。
祖承训见了却有些担心,忍不住插嘴道:“子清这话从何说起?我看子贞的看法挺有道理啊,他努尔哈赤何德何能,也敢来触大帅虎威,不如早早投降、割地求和来得痛快。”
他这一插嘴,李如梅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看似打瞌睡的李平胡却突然道:“努尔哈赤这小王八羔子近年来没吃过什么大亏,指不定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你以为他不敢来触大帅虎威,我却觉得他没准真有这狗胆。”
然后还意犹未尽地补充道:“我看啊,这小王八羔子现在就是皮痒,欠收拾得很。只有把他打疼了,甚至打瘸了,他才能老实下来,就像呃,那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来着?”
早年一直因父荫而为锦衣卫官、前不久才调回辽东的李成梁三子李如桢自认为在京师沾了不少文气,这时候难得地插话道:“夷狄畏威而不怀德。”
李平胡一拍大腿:“啊,没错,就是这句!三公子这些年书读得看来不错。”
李如桢面有得色,一旁的秦得倚也笑道:“难得平胡说话,既然这样,末将也插句嘴:努尔哈赤这厮别的且不说,胆子肯定是不小的,要说他一定不敢来犯,恐怕是低估了他的胆量。”
李兴见大伙都开始发表意见,也凑趣道:“这要真说起来,倘若末将是努尔哈赤,又不肯举手投降的话,末将还真会选择来南路而非西路。西路那边反正也走不快,又是善守之将、善守之兵,放在那里也就是了,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
大帅这南路虽然是世之劲旅,但有一点却颇为不利咱们也是在走河谷之地,且如麻承勋一般,全军皆是骑兵,只是多了炮营罢了。但炮营在河谷野战之中很难起效,因此努尔哈赤既敢伏击麻承勋,自然也敢伏击我部。”
李如柏见军中议论逐渐对他不利,不由得沉下脸色,不悦地道:“诸位莫要忘了,努尔哈赤伏击麻承勋可没捞到什么好处,错非是麻承勋自己无能,中了冷箭,努尔哈赤说不定连自个儿都得折在那儿。如今大帅本部远非麻承勋所能比拟,他努尔哈赤连麻承勋都收拾不了,还敢再寻死一回么?”
与李平胡、李兴、秦得倚等人齐名的李宁倒支持李如柏,闻言点头道:“末将同意二公子的看法,努尔哈赤既然拿不下麻承勋,那就真是黔驴技穷了,再以伏击之法以图大帅,实属寻死之道。”
他说了这话之后,孙守廉也表示同意。部下分作两派,各支持李成梁一子,这时候该是他表态了。
然而李成梁刚要说话,外头忽然有传令兵来报,说是努尔哈赤派人送来了降表。
李如柏闻言大喜,笑道:“大帅您看,努尔哈赤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李成梁心中也颇为高兴,不过他素喜幼子李如梅,对次子如柏则总有些挑剔,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叫人将那建州降使请了进来。
降使自称噶盖,带来了努尔哈赤的降书和一封写给李成梁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