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六千两银子的小工程,干着干着几乎所有人都说这点钱干不出名堂,得加大拨款。南京工部“从善如流”,于是预算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最后八万多两银子花出去了,工程还没干完。
海瑞对这件事老早就不满了,这次趁着京察的东风一查,果然发现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工程别看花了很多钱,但吴淞江松江段只在过去认为最糟糕的几个地方稍微做了点加固,其他在奏疏说得十万火急的事全都没了影,只有银子打了水花。
然后再继续一查,果然是窝案,南京工部一下子被牵连进去好些官员。更妙的是,南京户部也有不少官员涉案其中工部报了预算,也得户部同意给钱才能算数,而户部一些官员还就等着工部开口。
为什么?因为他们自家或者亲朋好友就承接了其中不少河段的工程,自己拨款自己赚,多好的买卖啊。朝廷的钱转一转手就成了自己的,这不是当官的真谛么?
南京工部的官员们也不眼红,一来承接工程的世家财阀们必然也会很上路地给他们打点打点,二来户部也会有人帮他们活动活动,比如去年就借着风灾的由头减免了他们家的部分田赋,通过“另一种手段”给他们挽回了不少损失。
这场南京户部、工部部分官员互相勾结形成的窝案成了海瑞的关注重点,虽说南察本身不是为了查案而发起和进行的,但现在这件事成了海瑞眼里的典型,两部中的涉案官员自然也就成了出头鸟。
此时南察尘埃未定,海瑞作为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本身也不负责单独审案,但大量与此案有关的罪名、罪证源源不断地被搜集到海瑞手中,已经足以让南京人心惶惶,尤其是这两部官员,很多都有大祸临头、朝不保夕之感。
且慢,既然没有审案,南察的结果也没出来,这消息怎么就传出去了?
这个嘛南京都察院有海瑞坐镇是不假,但那又不代表衙门里个个都是海瑞,有人有意无意地提前泄露消息,这种事完全是正常操作。
书信不比电话,等王锡爵知道南京方面的情形开始变得明朗,众人都发现海老先生已经盯上吴淞江河堤工程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
换句话说,南京方面向他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晚于他在京师发出信件,要求南京相关方面以及自己家中都赶紧平账的时间。
大冬天的,王锡爵居然当时便惊出一阵冷汗来。
海瑞到底是海瑞,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近百号人。不过海瑞不会听劝是王锡爵早就料到了的,他甚至还主动激怒海瑞,就是希望海瑞扩大打击面,以此使得南京心学官员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海瑞的“打压”。
这个目的现在倒是达成了,海瑞的打击面的确不算但王锡爵却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是南京方面还不够团结吗?好像也不是,要是南京的心学派官员并不团结,那南京都察院中的心学派官员也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来,还搞得整个南京人心惶惶了。
泄露消息大可以悄悄的进行,之所以会搞得人尽皆知,可见是遵从了王锡爵前一次的吩咐,故意把事情往大了扯。由此可见他王阁老的话,南京的同道们还是听的。
“高务实,北察,南察,南京,辽东”王锡爵在心里盘算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口里轻声念着。当他念道“辽东”的时候,忽然猛一睁眼,脱口而出:“糟了!”
哪里糟了?申时行已经决定死保李成梁,为此甚至打算在京察中吃些亏,可他申时行和吴淞江河堤工程没有关系,吃亏也不会轮到他去吃,倒霉的恐怕大多都是与此有关的人等。
然而他王锡爵却不能吃这个亏!
吴淞江,古称松江或吴江、亦名松陵江、笠泽江,发源于苏州松陵镇以南的太湖瓜泾口,由西向东,穿过江南运河,在上海县北向东汇入黄浦江,与东江、娄江并称“太湖三江”。
这条江离王锡爵的老家苏州太仓相距不过几十里,可想而知以他家的势力,不可能不参与吴淞江河堤工程这件事。不仅参与,甚至参与此事的决策者正是当时还在苏州未曾起复回京的王锡爵本人!
换句话说,如果申时行真拿吴淞江河堤工程案去和高务实做交易,换得高务实对李成梁这次贩卖火药、违法与察哈尔私下交易的事网开一面,那么王锡爵本人都有可能会被此案牵连。
这就过分了!
没错,是他王锡爵主张逼海瑞扩大打击面的,作为苏州首富,他也愿意领导江南心学官员与海瑞这个“黑恶势力”抗争到底。可这不代表他要在一起罪证随时能查的案件里充当枉死鬼啊!
账目这种东西的确可以去“平”,他王家作为多年的苏州首富,手底下还能没有一群善于做账的人才吗?可是账目好平,道理却不好讲:任你说上天去,海瑞只要抓住一个关键矛盾就能处于不败之地。
吴淞江河堤工程远超预算,可花了那么多钱,才做了那么点事,请问这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