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看着妹妹在母亲怀里沉睡。
母亲哭了。
身体微微颤抖着。
男孩儿凑了过去,也有些想哭,但仍是倔强没哭,只红着眼眶踮起脚尖去为母亲拭泪。
母亲咬着牙。
她终于是哭出了声。
妹妹已经不动了。
小小的手掌紧握着,攥出了鲜血,却并未因窒息的疼痛抓伤母亲,也没有太大的挣扎。
静静的。
四野寂静无声。
屋子里,母子两个的呼吸。
母亲在哭了。
哭的很小声,仍是出了声了。
男孩儿手足无措地学着父亲的样子安慰着母亲。
他笨笨的为母亲拭泪。
一边擦拭,一边落泪。
母亲止住了哭泣了。
她抬起头,用悲哀而怜惜的眼神看着男孩儿。
男孩儿抱着母亲的胳膊。
他知道的。
六七岁的年纪,也已经有了这方面的模糊认知了。
母亲仔仔细细地看着男孩儿。
男孩儿身形瘦弱,面容带些病态枯黄。
那是这些日子以来吃不饱所带来的问题了。
以前
母亲伸手摩挲男孩儿脸颊。
她记得,以前,生活还好时候,男孩儿的脸颊总是白皙红润的,宛如纯四月的桃花,白皙,闪着光泽,间杂一些斑斑点点的红润,可爱诱人。
他眉宇之间,还有着他父亲的影子。
想到那个人,母亲又忍不住笑起来了。
她笑着,依稀见得年轻时候的动人姿色。
那时候她十四,他十五,两个人在采桃时候遇到了,便就一起了。
有九年了吧?
那时候多幸福啊。
他是上造,家中田地多,父母又只有两子,他作为长子,是理当承袭爵位以及爵位带来的田土的。
两百亩地,两个人的日子其实是很好的了。
那时候多幸福啊
念及过往,母亲眉眼都笑起来了。
只是,
怎么,怎么就变成如今的这样子了呢?
母亲心疼。
她有些心软了。
面前的儿子关切看着母亲。
他是这么的懂事。
他们是这么的懂事。
母亲看着自己怀里睡容并不好看的女儿,泪水又流出来。
男孩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他无措的。
母亲流着泪,将男孩儿抱在怀里,亲吻他的眉宇、鼻梁。
“你忍着点疼。”母亲说道。
男孩儿有些忐忑咽了一口唾沫,捏紧了小拳头。
他点了点头。
他是丈夫,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他是不能怕的。
母亲流着泪,伸出了一贯温柔的手掌。
母亲的手掌仍是那么温柔,指根处有长久劳作的茧子,硬硬的,有些硌人。
但男孩儿感到很熟悉,很温暖。
他闭上眼睛了。
疼痛。
随后憋闷。
小小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
他没办法换气了。
憋闷。
随后是难以言喻的难受。
他的神智渐渐开始模糊了。
耳边有雷声响起来了。
有人在说话。
有人在疾声呼喊。
有些像是夺爵时候,收走家里土地的那些秦吏的趾高气扬的呼号。
只是更温暖。
胸膛不再剧烈起伏了。
一双手在帮着顺气。
于是渐渐平稳下来了。
声音听不分明。
眼前一片模糊。
他躺在那里了。
徐青城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鞠子洲一把拉住了妇人扼在男孩儿脖颈上的手。
“不如就把这孩子给了我吧。”鞠子洲没有以商量的口吻说话,而是以不容拒绝的命令式口吻说话。
妇人嘶声大哭。
她作为人的最后的一点尊严也被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敲碎了。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鞠子洲身旁,徐青城愤怒着:“你这贼妇人,以虎狼之毒,尚且不食其子,你怎就忍心杀害自己儿女?”
他已经愤怒得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此时的他,只想要谴责妇人。
鞠子洲沉默着,见妇人掩面痛哭,于是暂时便不说话,而是慢慢拍打着,为男孩儿顺气。
伸手探了探见过的那名女孩儿。
女孩儿已经彻底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