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王宫之后,鞠子洲跟随蒙衍往城南走。
古代的这些城市,一般是逐水而居,因河建城。
城南,普遍来说是更靠近水源和直面正午阳光的地方,环境相对较好,成为达官贵人们聚居的地方,也是应有之义。
一些专为贵人和富人服务的高级客舍,也都建在这里。
“鞠先生,您先在客舍之中住上一晚,明日卑下定会为您寻一处合您心意的宅院。”蒙衍擦了擦头上的汗,弓身恭敬说道。
鞠子洲点了点头,问道:“之前君子政带来的那些游侠和数名儒士安排到哪里去了?”
蒙衍立刻回答:“是城西的客舍之中,卑下还为他们备了人,指引女闾道路。”
“鞠先生您若有需要,卑下当亲为寻觅佳肴!”
指引道路,当然不只是单纯的指引道路。
佳肴,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物理意义上供人饱腹的食物。
鞠子洲摆了摆手:“这就不必了,我没那个兴趣。”
蒙衍想了想,说道:“城中有两家子衿馆,颇具盛名。”
子衿,就是诗经里面很出名的那个子衿,描述的是男人之间纯洁美好的爱情。
“秦国还有这东西?”鞠子洲惊讶道。
蒙衍小心翼翼回答说道:“是楚国人开的,这东西在他们那里比较多。”
“不必了,我对这东西没兴趣,你给我找些酒水来就可以了。”鞠子洲摆了摆手。
“唯。”蒙衍立刻躬身行礼。
这高级客舍的房间比之寻常客舍豪华许多,就连提供的食物,也从寻常客舍里严格按照秦法规定的四菜两酱一汤变成了涉嫌违规的八菜三酱一汤,配的饭更是洁白的大米饭。
鞠子洲就着蒙衍送来的一坛过滤过的米酒,慢慢进食。
一边进食,鞠子洲身上一边流出大汗。
待吃完饭时候,他已经汗流浃背,浸湿衣服。
他是着实被嬴政吓到了!
本来按照计划,今天他应该教授嬴政初步了解“矛盾论”。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嬴政竟然一下子摸透了理论的根基——要说其实也并不是嬴政天赋高的超出认知。
他天赋高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他能够摸清楚马克思的理论所需要服务的群体,鞠子洲估计,应该还是自己太心急惹的麻烦。
自己面对嬴政时候被他的外表所麻痹,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鼻涕娃,因此就没有防备心理,很多有的没的,顺嘴也就说了出来。
除衣躺在浴桶里,鞠子洲开始反思自己。
——之前的计划需要大改了!
那份计划里,自己所应该扮演的角色是嬴政的师父。
以成熟的思想体系对嬴政做出思想灌输和方法论的教育,两人的关系虽然名义上是平等的“师兄弟”和“同志”,但实质上还是不对等的师徒关系。
而以目前嬴政所展现出的心机和学习能力来看,再把他当成弱势一方去对待,恐怕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必须要以平等的关系来对待他了。
并且……
鞠子洲皱起眉头。
这么早就被嬴政猜到了理论的正义性所在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啊。
不管怎么说,嬴政都是既得利益者里的一分子!
前世扶贫工作时候所时常需要面对而无法回答的问题就是:如果当你成为既得利益者,还会去抱怨世界不公平吗?还会愿意付出大代价去帮助弱者获取公平正义吗?
鞠子洲不敢赌嬴政的思想!
从浴桶里爬出来,鞠子洲换上一身衣服,多点了几盏灯,趴在书桌前慢慢开始起草新的计划。
鞠子洲奋笔疾书之时,王宫之中的嬴政也没有闲着。
他先是趁着秦王去到离宫之时前去拜访,而后讲三张帛书奉献给了华阳王后。
这三张帛书,就是鞠子洲送给嬴政的基础教材《邯郸调查》。
秦王赢柱和华阳夫人看到这份帛书的时候人都傻了。
嬴政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两人面前,低眉顺眼,一副乖宝宝的姿态。
秦王赢柱本来还在吃晚膳,看这份帛书也只是一时兴起。
然而看了几行字,他就立刻意识到了这份帛书的重要性。
饭也不吃了,挥挥手令下人将饭菜撤掉,聚精会神地对着帛书仔细钻研。
间或干咳几声也毫不在意。
历代秦君都有的一个梦想是,破灭六国,宰掌天下,重定分封诸侯之事。
赢柱虽然五十多岁,自己也知道自己恐怕没有多久好活了,但他到底是一个从小耳濡目染先代秦君大志的,尽管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完成这个大志,但他心里面是有惦记的。
落在现实里面,就是,他很关心政治事项。
而对于一个君王而言,政治的本质是什么呢?
就是国人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