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十年来南征北战,胜多败少,便是称不得一声名将,至少也是能征善战。
是以元遥能不知兵不在于练,而在于战的道理?
不过是聊以自慰,自鼓自励罢了。
心中暗忖,奚康生又道:“最多一旬,这军营就可收拾平整,用来练兵,届时下官定当勤勉不懈,便是日旰忘食,夜分不寝,也定将这十万新丁练出个模样来”
稍一顿,他又微微一叹,“然而练的再勤,也不如出营一战,故而待三四月后,若战事未平,还请大帅允我出关。便是助邢县伯转转边角,更或是做些运送粮草、修营立寨的勾当,也比予此地闭门造车的要强”
领新军外征?
元遥稍一沉吟,只是摇了摇头:“若是寻常之敌也就罢了,至多也就是靡费些粮草,浪费些力气。然西海火器锐利无双,便是邢峦麾下皆是精于骑射,自幼便以马背安家的镇骑,且此次是尾辍于后,避而不战,都追的如此艰难,更何况不知骑马为何物的新卒?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奚公可记得大碛之罗鉴,酒泉之元鸷,鄯善之崔延伯等?骑兵也就罢了,便是不敌,至少跑的快些,尚能逃得性命。若为步卒,且是新建之旅,但遇火器,必然大溃。其中十之八九必为炮下亡魂故而以元某看来,好好操训一番,便遣予各镇各城,各关各戍,助各将守城便是”
奚康生闻之一怔。
元遥到底是过于乐观,以为只需围而不攻,待旷时日久,必使西海力竭气衰,兵乏粮尽,继而便能胜之,是以这十万新卒只需以备万一?
还是他过于悲观,以为邢峦并柔然、吐谷浑等必然难以长久,西海定有反攻之时?
而如新卒,皆不知飞雷、火炮为何物,若猝然上阵对敌,定然一触即溃,难保不会如罗鉴、崔延伯之败时,一营溃而致全军溃?
想到自开春后,元遥便令各关各阙深挖壕,高筑城,又在雨后予关墙外掘引支河,将城外泡的如汤池一般,其意不言自喻。
九成九是后者!
不然何以如此谨慎,敌军方退,再来攻城已不知何时,元遥却早早就摆出了一副死守到底的架势?
然而一昧固守,又能守到何时?
天总有雨停的时候,护城河迟早都会干。元怿的官爵也迟早有卖完的时候。
也更不可能将无数粮草堆积于粮仓之内,将无数兵卒羁縻于关城之上,睁着眼睛如做白日梦一般,等着强敌自行灭亡吧?
便是明知事不可为,也要放手一搏,如此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元遥此举,无非便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奚康生心下黯然,正欲好生劝尉一番,耳中突来一阵响动。猝一回头,只见十数骑从金壕城中急驰而出,往东急奔而来。
关城距此就只一二里之遥,须臾即至。稍一辩认,奚康生便认出为首之将挚有一旗,上书一个偌大的“邢”字。
正如李承志所言,委实经不起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
来人绝非邢峦本人,但十有八九为斥候、信使之类。
奚康生心中一凌,胡乱猜忖起来:跑的如此之急,不为喜讯,便为噩耗,也不知是前者还是后者。
心中转着念头,十数骑便已奔至坡下。当中一人翻身下马,快步奔上石坡。
只见风尘仆仆,满脸沙土,竟是连脸都未来得及抹一把?
待又走近了几步,奚康生才依稀认出,来人乃邢峦舅弟,原奉朝请、广平王元怀侍从官,如今为邢峦从事中郎的崔楷。
若是喜报,何需差崔楷送来?
不待崔楷拱手问礼,奚康生劈头问道:“莫要啰嗦,直言便是可是生了变故?”
崔楷用力点着头,伸手入怀,摸出漆封,呈予元遥:“秉大帅,都督,两旬前,敌将李丰自居延湖出兵,复往东来。大致依旧为四万之众,依旧是车、骑参半
天明便行,近夜便驻,凡飞沙走石,大雨磅礴之时而不辍。如此按步就班,步步为营,十数日已进一千五百里有余。予三日前,县伯遣末将来报,李丰举部已至大碛,距高阙不足千里”
“李丰予两旬前就已出兵,尔为何今日才来?”
元遥一声怒吼,劈手夺过漆封。
还好,并非邢峦大败
奚康生暗松了半口气,抬手一压,意思是莫慌。
邢峦虽名义上归元遥节制,但也被皇帝赐以假节,有临机专断之权。麾下亦为正旅,而非偏师,若非必要之时,可不听元遥宣调。
是以若非大败,实不需予元遥秉报。
元遥猝闻惊变,难免心旌摇曳,故而一时失言。
奚康生又温声问道:“县伯可曾与敌军接战?”
崔楷黯然道:“倒是拦过两次,然至多近敌于百步外,骑弓、短弩尚不及穿缟,敌军便百炮齐发,碎铁、石丸密如蝗雨,穿铁甲便如穿纸见死伤甚重,且敌军步步紧逼,县伯只能令诸营游戈于敌之一里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