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遗忘,颇有几分兴味萧然之意。
也就只有李国公这等胸襟,遭此天大的不公后还能宠辱不惊,自得其乐吧?
心中感慨,刘散员默念起了李承志新作不久的一首诗,越念越觉的意境不凡:
少年颇好道,荣归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被杨散员佩服的不要不要的李承志,如今正倚着一把躺椅,挚着一根渔杆,悠哉悠哉的晃荡着。
渔塘很大,近十丈方圆,占了近半座前院。池中飘着几团枯黄的蒲叶,时不时的就会看到有青蛙自塘中跃出,蹦落于蒲叶之上,惊走一蓬蚊蝇。
去岁之时,这里还是制冰之所。今年开春,就被郭玉枝改成了渔池。
岸边还移栽了许多柳树,但才是第一年,枝叶并未发散,如今柳叶也已落尽,看起来光秃秃的。
归京后,李承志抽空去了一趟太府,花费重金将已成废墟的玄印寺买下。而后将豆腐、精盐、霜糖等做坊尽皆搬了过去,是以如今的宅中极为清静。
李承志好似真就与世隔绝,超凡脱俗
见渔飘微微一动,李承志顿时一喜,飞快的坐起了身。只待再动一下,便会猝然提杆。
正当他兴致勃勃,猜想必有大鱼不钩之时,只听“啪唧”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渔勾左近,溅起了几朵水花。
等提起杆,钩上已然空空如也。往池中一看,水中漂着一块被咬了一口的花糕。经水一泡,花糕越碎越快,引来无数的鱼儿好一顿争抢。
打这么大个窝,还钓个毛?
李承志哭笑不得:“尚书公,你若不耐久坐,不如去乐楼听听趣。若是还觉无趣,唤几个小娘子捶捶肩,敲敲腿也是好的,何必来为难晚辈?”
崔光捻了一颗葡萄丢入口中,又呵呵一声:“旁人费尽手段想请老夫而不可得,偏偏你不知好歹,老夫数次相邀皆是不应。
迫不得已,老夫就只能不请自来。来了倒好,竟要老夫堂堂尚书丞、右侍中陪你在这破池边钓鱼?”
李承志何其无奈:“请你饮宴,你称不胜酒力。请你品诗谈经,你又称每日都是这些道道,早已厌烦?还请尚书公教我,如何才是待道之道?”
“噗!”
崔光将葡萄籽吐进渔池,又拿清茶涮了唰口,才不紧不慢的回道:
“不过是想看看你果真气定神闲,宠辱不惊,还是故作姿态。但经这半日,老夫看的出来,你是真有雅性,但正因如此,却令老夫百思不得其解。”
李承志反问道:“我为何就不能气定神闲?”
崔光斜了他一眼,好似在说:装,你接着装!
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李承志:“你难道不知,高司空不日即将进京?”
李承志叹了一口气。
城上的锣鼓敲的跟雷似的,他怎可能不知道?
这一步确实是算错了。
他原本以为,高肇定会借此机会,在北镇与柔然来个两虎相争,以此消耗朝廷直属的中军。
而后李代桃僵,混水摸鱼,与北镇那些早已蠢蠢欲动的军头、豪强暗中勾结。以北镇、夏州为桥头堡,图谋关中。
其余不知,但据元丽所称,六镇之中暗附元怀和于忠的军镇绝不止一个沃野。
如今元怀事败,困于柔然,于忠更是已然枭首,这些军头更是慌上加慌。高肇只需稍稍露些心思,必然趋之若鹜。
到这一步,不论是高肇揭杆而起,还是暗中蜇伏,都会找出个无数的理由滞留北镇。好极力消化暗中归附的力量。
但谁想大出所料,这一仗高肇打的极为小心,堪称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即便柔然露出天大的破绽,也绝不急攻冒进。
更让李承志没料到的是,柔然甫一退兵,高肇就似火烧屁股一般,请奏回京。
一步错,步步错。导致他一时间也猜不出高肇是何用意。
但要说是他猜错了,高肇绝无反意,那绝不可能。
其余不论,高肇劝他图谋大事的那封秘信,可还在匣了里安安静静的躺着呢。
再者高猛拼着枉死数万人命,挖出来的那些油沙哪去了?
难不成是准备藏起来点灯使?
李承志抖了抖渔杆,满不在乎的说道:“回便回了,便是我欲倒履相迎,也要等他归京。总不能让我迎出上千里吧?”
“先帝之时,你二人相交何等从密?你与他更有翁婿之义,对他秉性何其熟悉?老夫就不信,你不知高肇为何如此惶急,不与大军一道归京,却偏要学你,孤身返京?”
“难不成是专程为我而来?尚书公太过小看高司空,也太过高看我李承志了。”
李承志似笑非笑,转着眼珠,“再退一步,便是高司空欲寻我报构陷之仇,难道诸公就能坐视不理?不然尚书公又何苦专程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