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郭玉枝的心神,就如那已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突然一松……
她原以为,乱兵早已攻破了祖居县,攻破了李家堡……
若不是还没有亲耳听到坏消息,若不是还抱着仅有的一丝奢念,以及对李始贤的牵挂,郭玉枝早就喝了那鸠酒了……
好似全部的精气神都被抽离,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眼泪更是如绝堤的洪水,狂流而出,脸上更是不见半点血色……
看一向雍容自若,端庄素雅的夫人急成了这副模样,李始贤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心里更是狂骂:混帐东西,便是不问老子,也该问问你娘亲才对……
心下一急,李始贤弯腰就将夫人抱了起来,边往厢房走,边连声应着:“活着……承志不但活着,还开了智……”
郭玉枝浑身急抖,像是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双手紧紧的抓着李始贤:“怀德,你莫要哄我……”
“我怎会欺瞒你?”
李始贤疼的脸都变了,连连吸着凉气,“夫人,能不能先松松,为夫抱不住了……”
你这手劲有多大,你心里没数么?
看他五官拧成了一团,分明是疼的受不了了,才发觉自己还在掐着他。
郭玉枝心下歉疚,猛的松开了手,随即又是一愣。
自己竟似小女儿一般,被夫君抱着走?
更关键的是,不但两个庶子就在一侧,门楼上还站满了人。
看那几个姬妾,眼中的羡慕和酸意都快溢出来了……
郭玉枝大羞,一张脸瞬间红的似是供桌上的红布,急着怒道:“放我下来……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
李始贤嘿嘿一乐,压低声音说道:“爷爷愿意……”
郭玉枝又羞又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又狠狠的瞪了李始贤一眼。
好似只是一瞬间,郭玉枝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睿智、优雅、雍容,重新成了执掌李氏内宅,替李始贤撑起半边天的那位李氏主母……
但那微抖的双手,战栗的身体,眼中满满的焦急之色,无一不表明她远没有表面这么冷静。
李始贤飞快的使了个眼色:“进去说!”
看一对公母联袂而去,墙上的一堆姬妾婢女面面相觑。
虽然满墙都是醋味,但这些人还没蠢到以为李始贤夫妇是不是去干点什么的程度。纷纷猜到,定是有大变故发生了……
一个三十余岁,但依旧娇美的妇人急声朝下喊道:“承宏,二郎说了什么?”
这是李始贤还未大婚时就纳的妾室,也是李承宏的生母。
李承宏好似被吓傻了一般,还呆呆的站在那里,脑子里像是在打雷,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李始贤方才说过的话:“你二弟亲率大军,已攻至了城下……”
二弟哪来的大军?
嗯……不对,二弟开智了?
这比天上突然掉下天兵天降,还要让李承宏不可思议……
一时间,他竟没听清生母在说什么。
“真是二哥?”
李承学比他还不如。与李承志有四五分相似的脸上满是惊疑,直觉李始贤在糊弄他们。
想想都不可能……
冬至那日,父亲还派他与大哥去庄子上看过二哥:满脸呆滞,眼中无半丝神彩,竟连自己两岁的小儿子都不如,嘴角扯着尽余长的涎水,见人只知道傻笑,连话都不会说……
这说开智,突然就开智了?
更何况,还是亲自率带大军……
这要不是从自个亲爹嘴里说出来的,他早开骂了……
看李承宏还是不动,李承学急道:“大哥,你说话啊大哥?”
李承宏如梦初醒,猛的吐了一口气,又惊又疑的说道:“父亲说的如此肯定,想来……应是……真的吧……”
李承学气的想骂人。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何区别?
底气这么虚,说话这么吞吞吐吐,分明就和自己一样,就根本没信……
但要说父亲在糊弄人?
想必不会的……他谁都会糊弄,就是不会糊弄母亲。
李承学急的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
墙上的一堆姬妾看两兄弟靠在门下嘀嘀咕咕,心下先是一松,想着若是十万火急,哪还能让他们这般消停?
但心里也是好奇的要死,纷纷猜测李始贤到底带来了什么消息。
“承宏……承宏……”赵雅香又急声喊着。
李承宏定了定神,恭声应道:“阿姨莫急,父亲说,城上一切都好……”
阿姨是庶子对生母的称呼,若非生母,则会按顺序称呼。比如换成李承学,则会称赵雅香为大姨。
至于母亲,阖府上下只有一位,便是郭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