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长兴侯府花会,平王进京,这一切看似和表哥没有牵扯,可表哥那份不加掩饰,了然于胸,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态度,莫名让她有些心惊胆颤。
叶渊寒远远从幽州逃到京兆,又悍不畏死,受了三十杖刑,敲了登闻鼓,所奏长兴侯十罪,必然是作不得假的。
幽王通敌叛国,谋逆之罪,是被人陷害。
世子殷怀玺,被人于战场上射杀,也是真的。
幽王妃和郡主被逼迫而亡,绝无虚假。
冒替军功,向朝廷请功,更不可能是假的。
光是此之四罪,便已经是罪大恶极,而在此之前,长兴侯才刚受了朝廷的封赏,登高跌重,曹氏一族怕是诛尽满族,亦不为过了。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难免动荡。
天下大势难免不稳。
威宁侯府难免会受到牵连,朝野上下的势力也将重新洗牌,朝堂们为了争权夺利,又免不了一番斗争。
朝纲乱了。
藩王又如何能安份?
天下也该乱之伊始。
她猜到这一切,可能有表哥的手笔,唯独没有猜到,这一切竟全出自表哥一人之手,而他这样做的原因,竟然是——
他是幽王世子殷怀玺!
周令怀目光瞧见了满湖碧荷:“我父王,镇幽州定北王殷厉行,封号定王,人称幽王,母妃乃上一任翰林院掌院,兼太子太傅,东阁大学士,内阁次辅温阁老之女,温如沁,母妃当年就有京兆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之名,父王心甚悦之,千方百计求娶,他知道幽州地域特殊,一直是皇上的心中大患,不惜自请前往幽州苦寒之地镇守,后来温阁老以身体年迈,而致仕,皇上这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虞幼窈彻底呆住了。
所以,表哥真的是幽王世子殷怀玺!
一阵荷风吹来,吹皱了一湖碧绿,湖水碧波荡漾,荷叶也翻滚着细细的浪花。
周令怀面色淡漠,不悲不喜:“婚后第三日,父王就带着娇妻远赴幽州,此时我父王,还只是京里头一个娇生惯养,吃喝玩乐的纨绔,此生唯一的理想,大约就是带着媳妇儿吃香喝辣,在此之前,他连兵法都没读过几本,并不知道此去幽州将会面临的艰苦处境,以及肩上背负的责任。”
后来,父王每回提及了这事,便一脸悔不当初——
特么地,老子当年脑门儿一定是被门夹过了,京里头好好的日子不好过,非得带你娘来这破地吃土。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就算了。
老子心疼你娘啊!
他听后就嘲笑:“你不是脑门被夹了,你是压根没脑子!”
每一回,都会让他爹脱了鞋子追着他打。
虞幼窈抿着唇,没说话。
周令怀轻笑了一声:“第一年狄人杀进了幽州城,城里死了很多人,我爹一个大老爷们儿,连腿都吓软了,直到狄人闯入了幽王府,险些伤了我娘的性命,从那时侯起,他才真正意识到,为夫则勇的道理,他在幽州招纳贤士,学习兵法策论,每日在军中操练,为的不是精忠报国,而是他身后的娇妻。”
说什么一世英豪,都是屁话,他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别人是死是活,关本王什么事,老子只管自个媳妇儿!”
“我父王,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他说,我母妃放下了京里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陪着他来幽州吃苦,那么他也该担当起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责任,为她杀出一个太平盛世,为她杀一个锦绣荣华。”
虞幼窈心中大恸,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父王会因为下属给他进献美人,吓得自己跪一晚搓衣板,我母妃叫他起来,他都不肯起来,还说,若是不跪到了时辰,以后母妃与他吵架,拿这事翻旧帐咋办?到时候才是真冤,出门的时候,就是看到路边的花,开得漂亮,也要折几朵回来送给我娘,有时候看到路过的石头看好,也要捡回来送给我娘……”
虞幼窈也景仰幽王一世英豪,竟没想到世人眼中的幽王,竟然是这样的幽王,张了张口,想安慰表哥几句。
可话到了嘴边,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安慰之语,到底有多么苍白无力。
表哥从意气风发的幽王世子殷怀玺,变成了乱臣贼子,隐姓埋名住进了虞府,身在地狱,身如泥沼,这其中的绝望,艰辛,挣扎又何足外人道之?
她又凭什么安慰表哥呢?
“世人皆道,我父王一世英豪,战功赫赫,其实他以满腔的绕指柔情,化作了百炼钢索,他的心很小,小到只容得下妻子,便连我与姐姐,似乎都成了多余,这样的他,便是狄人大军压境,也能从容应对,解决了物资问题之后,瞬间逆风翻盘,因为他说,你娘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后退一步,更不能败。”
虞幼窈顿时潸然落泪,却死死地埋着头,抿紧了唇儿,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