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既要为好官,就不要为好人;既作为人,便不要为好官。既要为好官,又要为好人,两者岂可兼得?
“需有雷霆手段,方能施恩于人!”
蔡卞摇头道:“这样的话放在肚子里就好了。”
“当做的事不要说,当说的事不要做。说多了,兄长便真成了如此了。”
蔡京看了蔡卞一眼,心道这个弟弟与自己的风格确实完全不同,他待人和蔼,都是一脸笑容,但背后的手段一点也不比蔡京少。
上一次蔡卞受章越所托,往熙河路整治贪腐之事。
那些熙河路的官员见蔡卞似很好说话的样子,待人都是一脸笑容,顿有了轻慢之心。甚至觉得是章越派蔡卞来捞他们的。
毕竟蔡卞在闺房中怕老婆的名声也是众人皆知。
众人心道一个怕老婆的男人,能厉害到哪里去。
最后处置下来各个重罚,铁血治吏,毫不容情。正因蔡卞孙路范育的整治,令熙河路官场为之一肃,才为后来夺取凉州打下来良好的基础。
这令所有熙河路官员见识到了蔡卞的铁腕,故有了‘笑面夜叉’的绰号。而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绍圣时,贬斥元祐旧党的事,表现上看都是章惇干的,实际上都是出自蔡卞的主意。最后骂名全部被章惇当去了。
……
正在二人言语间,忽彭经义出面唤道:“丞相请你们二位进去。”
蔡卞蔡京应承了。
二人入内后,见章越穿着一身便服,神情闲适地闭目养神。而他身前的桌案上两叠公文,而面前则放着劾疏的抄录。
章越睁开眼睛,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他问道:“查出来了吗?刘伯均背后有人主使?”
蔡京回禀道:“回禀丞相,目前尚未看到有人主持。刘伯均入京私下从不与人宴客,很少与人交往。当初提为言官,也是因……因述古先生的推举。”
述古先生便是章越的老师陈襄。而陈襄已是去世了。
章越叹道:“恩师素来慧眼识人,这些年所荐无一不是当世名臣。”
众所周知,章越也是陈襄赏识并不断推举的。
蔡卞蔡京都不好答,蔡卞道:“我等都在等着丞相吩咐。”
章越笑了笑,重新拿起桌上的奏疏。
刘伯均的履历他早就清楚,当初在地方时便以不阿权贵,不附官长的闻名。此人当初作为陈襄的治下,陈襄听闻他的清名,便与他聊了聊。之后觉得这个人可以,于是就将他荐为御史。
陈襄当初的用意,本来是正一正朝中的风气。
没料到,自己如今成了对方考语中‘不阿权贵,不附官长’的那个权贵和官长。
蔡京恨恨地道:“恩师,虽查不到刘伯均之前有人往来,但有人看到他上疏后,范纯仁曾与他面谈。事后范纯仁又去他宅中拜访。”
“此事与范纯仁必有瓜葛!”
章越道:“要有证据了,查清楚了再说。”
蔡京道:“下官这便继续查。”
章越重新奏疏心道,什么朝中章党三居其一,明明四分之一都不到嘛。
我这算哪门子的结党营私!真是一派……
章越仔细一想,也不算胡言,这劾疏中所言当然有真的,只是略夸张的。
蔡京道:“纵使这刘伯均不得范纯仁授意,但亦要除之,否则以后其他人必效仿。如此置丞相的威信于何地?”
章越闻言抓起一把盘中的‘瓜子’。
此物对于汴京百姓而言还是个新鲜事物,乃辽国幽州那边最早风靡的。
章越作为宰相,倒也是时有时无地嗑上一把,当然味道是远不如后世了。
章越吐了几片瓜壳,然后道:“刘伯均是言官,弹劾乃他份内之事。就算他不说,京中这么想的亦不少。”
“还要让人说话,要广开言路。即时天变便是天变,可如今民间和士林中的怨言倒真的,最后总是要有人担当的。虽说我与陛下约定五年之期,但未必要任满五年,如今趁早走了也是一般。”
“只是天下事就如这吃瓜子般,大多人都喜吃瓜仁,但没有这嗑的一步,哪来的瓜仁。且由着他们去弄吧,既有能者能将事办圆了,便由能者居之。”
章越意思很明白了就是‘你行你上’。
蔡京和蔡卞知道章越已打算上疏辞相。这也是依照惯例的事,章越没有选择强势回击这一条路。
章越笑着道了一句道:“元长元度,我退了以后就向陛下举荐你们二人,以后这天下便看你们兄弟的了。”
章越说完仔细看二人神情,却见蔡京眼底喜色一闪而过,而蔡卞却平静如常。
章越见此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