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章越,苏轼,苏辙三人着绿罗袍,朝靴与朝笏至东华门等候。
三人见了面彼此点点头,没有多说话,立在东华门前。
旭日从汴京城的东边冉冉升起,驱散了汴河上的雾霭,绵延的城墙将小半个汴京城都笼罩在阴影中,亦将章越身前拉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章越调匀呼吸,心情微微起伏。
五个月前经过此门赴殿试,如今又经此门赴御试。
当初尚是布衣之身,如今已是释褐为官。
解试第三,省试第二,殿试第一,阁试三等,具往矣。
长缨已在手,手缚苍龙就在今日!
此刻东华门已开,迎候众人不是閤门官或小黄门,而是胡宿,沈遘,范镇,司马光,蔡襄五名儒学大臣。
他们是御试的考官,章越二苏上前与五名考官在门下对拜。
何至于考官亲自出迎?
因真正主考官还在后面。
这等礼仪,真是无愧于大宋最高规矩的考试。
胡宿乃自杨亿之后西昆体的大家,这五名考官以他居首。
至于沈遘,范镇,司马光,蔡襄等章越都或多或少打过交道。
其中范缜是二苏老乡,司马光可是二苏老朋友。
至于蔡襄似对于章家一直不太友好,沈遘则不好说。仅从考官看来,似支持二苏的比较多。
章越一一与考官们拜过。
胡宿等亦不敢怠慢,口称状元公。
章越如今官位虽低微,但礼敬状元是官员士人应有之礼。
章越三人自东华门而入,一路上穿过重重宫门,经甬道,抵至崇政殿前。
但见崇政殿左右廊各立着不少官员,左侧居首的是集贤相韩琦,右侧居首则是枢密使曾公亮,列于次则是欧阳修。
除了二府官员,还有崇文院翰林学士,杂学士,及舍人具列于两廊。
当章越等至崇政殿时,见得就是此景。当朝文官精英领袖,揽括了眼前宰相及将来宰相。
他们杂立于此,无不正身或侧身目迎来者,目光既是打量,也是审视,仿佛在居高临下地问着,尔等三人日后可配跻身我辈否?
章越三人低调地环身行礼,随着胡宿五位考官入殿。
空旷的大殿摆着三张案几及蒲团。
静立片刻,官家升殿。
身材略消瘦,儒雅自适的官家赵祯步至殿上,章越三人行礼参拜。
御试即是临轩策对。
一旁宦官正要手捧御诏让主考官胡宿与举人宣读,赵祯举手示意不必,亲自降阶至章越三人面前言道。
“朕承祖宗之大统,先帝之休烈,但才识寡昧,未烛于理,虽志勤却不能道远,虽治然不加进”
胡宿等考官等三名考生都是吃了一惊。
官家这是亲自御口策问于士。
这是本朝未有的事
章越也是吃了一惊,官家亲自策问于士,也是存在于想象之中。好比董事长亲自向你求教公司的未来战略走向,大政方针。
这是隆中对,平边策,本朝百年无事札子
但问题是章越还是新人一枚。
二苏也是惊呆了。
但见赵祯言道:“朕即位至今夙兴夜寐,于今已是三纪,此朕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四方田野虽辟,但民仍多贫困无依。西境北境虽安,然不得不屯驻重兵。”
“朝廷百利用尽,至如今浮费弥广。士兵冗多而未练,官员冗列而未澄。虽兴办太学,教民以庠序比兴,然礼乐却未具”
章越听到这里瞠目结舌,这哪里是求策,堪比罪己诏啊。
官家将自己骂得够狠。
想到当初范仲淹提出三冗,官家用范仲淹改革。但改革一年多,官家即罢了范仲淹,富弼,韩琦一系变法的大臣。
是官家不想变法吗?
从此求策来说,官家并没有掩耳盗铃,深知大宋如今的顽疾所在。
官家继续任用富弼,韩琦为相,意在革除积弊,可为何朝堂上还是循规蹈矩,官员们暮气极重,只知尸位素餐,而不思进取?
哪怕是富弼,韩琦如此贤良有心作为的官员在位,也不能有所主张呢?
“当朝在位官员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本朝至今虽禁防繁多,但下民不知避,知法犯法。治官叙法又太过宽滥,至官吏不知畏惧,鱼肉乡里无所顾忌。朕在位至今,百姓受苦者日多,怨怼朝廷者不少。”
章越听到这里,不由自惭形秽,所谓君辱则臣辱,天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作为官员们真可谓羞愧难当。
说到这里,赵祯背过身言道:“是岁以来,灾异数见。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暖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朕思量已久难辞其咎,过错在予一人。天灾**皆不虚生,缘自政治不修而起。
朕欲求治推寻前世,探观治迹。汉孝文帝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