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好啊,你连押司吩咐都不听了?”
那人道:“我岂敢不听押司吩咐,那可是令君具结,我怎敢做手脚,之前卢贴司如何没看到吗?”
章越顺着人群经过,就听得前面有人争道:“为何进士科可坐堂内,我等经士科只能坐在廊房,白地上?”
几名厢兵道:“这是学官安排,我等怎知?”
一群士子道:“春风甚寒,我等在受冻,如何写得出文章来?”
“此非朝廷礼贤之礼。就算没有此等之礼,好歹在下面铺层毡席,如此薄的草席如何能坐?”
章越看了好一阵佩服,大宋的读书人果然就是刚啊,自己后世受到教育就是考场上莫要喧哗,否则会被取消资格。这些人完全不怕啊!
正一阵吵吵嚷嚷中,一名学官走来喝道:“为何有喧哗声?可知此乃考场重地。”
胥吏考生或不放在眼底,但对学官还是敬重的。
一名穿着锦衣的士子当面作礼道:“学生不明,为何考进士科的皆可坐在堂上,而我等经士科只能遍坐堂外,受此寒风之冻。”
那学官冷笑道:“我道什么事?岂不闻焚香礼进士,彻幕待经生么?”
章越突然想起来《梦溪笔谈》里有记载,省试的时,考场上设有香案,甚至主考官还会下场与考生对揖,还有茶汤饮浆供给。
但这只是进士科的待遇,而到了诸科的时候,一切待遇全部撤销。
甚至连遮风帐幕,坐具毡席之类也不供给,目的是为了防毡幕及供应人私传所试经义,避免舞弊。
故而欧阳修称‘焚香礼进士,彻幕待经生’。
进士科与经士科的差别就是悬殊。
章越想想也对,进士科如何舞弊,有见过考试时连人家作文一起抄的么?
但经士科就不一样了。
因为考试内容不一样,造成了待遇悬殊的区别,也到了在场经士科考生的不满。
考生又争了一阵,学官当即退让一步,答应给经生每人供应一碗热姜茶。
章越对着考牌上找到自己的座号,幸好没有露天,而是紧挨大堂的檐廊,这里的风不大,而转过头却见一士子正坐在门边,正受着穿堂冷风的摧残。
章越打开书箱,将笔墨砚都取了出来,还有一竹筒的水,这水即可解渴,也能用来滴砚。
章越感觉肚子有些饿,趁着考生还没到齐,先将嫂子给的几个鸡蛋都打来吃了。
这是全天然土鸡蛋,个头又大吃起来又香。
然后章越又觉得不够饱,打开书箱拿起一张饼子啃了起来。
竹筒里的水不敢多喝,否则一会要出恭就麻烦了。
一张饼子吃完还是觉得饿,章越心道,自己这年纪肚子可真是无底洞啊。
但想想吃饱了,其实对考试发挥不好,故而忍住再吃一块饼子的冲动。
不久县令到场,也没什么前呼后拥的气派,一看堂外考生们还施了一个团揖,十足的亲民地道:“累诸位在此受风了。”
众考生们则没有多少好脸色,爱搭不理的。
见此一幕,章越再度感叹,为啥说宋朝是最优厚读书人的时代不是没理由的,至少不会奴颜事官,就连决定自己前程的考官也可甩脸色。
入科场时,考官与举人对拜,这是唐朝时科举时就流传下来的礼仪,说明考官对贤士的器重,而明清举人进科场别说对拜了,进门前先被搜身,连底裤都不放过的那等。
不过首先你要成为百中一二的读书人。
而县令没有在外逗留,而是直接走到堂上去,看来是要亲自监考进士科。
在解试之中是州判官试进士,录事参军试诸科。
而在县学录试之中,看样子是县令一人在堂内监考进士,而堂外则是学官与众厢兵监督了。
随着县令到来,堂前已摆上了香案,至于堂内也是传来阵阵熏香,章越嗅了嗅但觉此香有些宁神静心的作用。
章越心道,果真焚香礼进士啊,自己坐在一旁也跟着沾光不少。
这时候考场上已没人走动,考生皆到了差不多了。
章越想起郭林的叮嘱,于是倒水研墨,一旁的考生见了也纷纷跟学。
不久数名公人给考生发卷题。
待卷题发到自己时,墨正好于砚台中化开,墨香与熏香渐渐混在一处,章越顿感此刻心中无比平和。